王的女人

王的女人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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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在所不辞何况如此区区小事。”

    晟南王哑然失笑。宋煜身边有这样的人守着多少也让他这当父亲的宽慰些。

    宋煜扯了扯被子,拉到脖颈厚实地把素颜裹住。南宫先生开了药方吩咐丫环拿去药房抓药。

    “世子,你虽有武功护体但这样操劳下去也要伤身的,这里有丫鬟们守着就好。”南宫先生走近劝说。宋煜随意地点了一下头。南宫知趣地退了出去,见到站在庭院处的王爷,无奈地摇摇头上前禀告:“世子对那姑娘是真的上心。”

    “南宫,你可知那女子是何身份?”晟南王嘲讽地说,“她就是那个被软禁多年的颜格格,大千岁和潇妃的女儿。”

    “不是说……”南宫禁不住叹出。

    “两个!”晟南王幽幽地说,“两个呢!而且都被我这不孝子给遇上了!为了那一个,他连皇上都给冲撞了。如今又出现一个,这教我如何是好!”晟南王气得都要捶胸顿足。南宫赶忙好语相慰。“罢了。你也刚从山上赶来,还是早早歇息吧,我这王府怕是再无宁日了。”他喟然长叹。

    几日后素颜醒来,刚一睁眼便撞进守在床前的那泓深邃眼波中。

    “你是?”素颜镇定地捋捋额发坐了起来。

    “在下南宫篱。”

    昏迷前曾听冯保河提及一个南宫先生,想必就是眼前人。如此说来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素颜展颜笑道:“多谢南宫先生救命之恩。”

    “少夫人莫要见外,我与王爷是旧识。而且毒不致命,少夫人不要上心才好。”

    素颜勾起嘴角微笑回应。室内摆设简朴却不失大方。她略略打量了一番,目光定格在墙上的一幅画上。

    “那是……”

    南宫先生顺着素颜手指的方向寻去:“是夫人。”

    夫人。素颜喃喃重复了一遍不再言语。两人沉默地端坐着,气氛不免有些怪异。

    “先生。”素颜终于忍不住开口,“可否容我梳洗一下?”

    “哦,是了。”南宫尴尬地起身离开。

    见他离开,方才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才走进室内服侍素颜。

    “世子呢?”素颜开口便问。

    “回少夫人,世子和李将军商议要事尚未回府。”

    素颜波澜不惊地接过茶盏漱了口又问:“几时出去的?”

    “两个时辰前。这几天世子总是要抽出几个时辰和李将军出去商议要事。”

    是和陛下的要求有关吗?素颜心不在焉地首饰盒里挑来拣去终于拿出一个珍珠发饰递给婢女别至发髻旁侧。

    冯保河说那番话时素颜恰好醒来,静静地听着他说洛嘉王拿她做筹码来要挟宋家结盟攻打燊国。椎心的疼痛令她禁不住吁出声来。那日梦中洛嘉王阴郁的面孔再次浮现“素颜啊,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礼物!是礼物!是男人的礼物,是权贵的礼物,是利益的礼物”。曾经她作为一件求和的礼物从父亲那里送到陛下手中。短短几年,她便再次作为一件示好的礼物从夫君那里来到宋煜身边。

    她,终究只是一件礼物。

    可是,礼物也是有价的不是吗,他明明答应十五年的,现在连八年都不到他就要反悔了。素颜紧紧地抿着唇。

    “少夫人真是国色天香啊!”其中一个较活泼,名凝萃的丫鬟禁不住赞叹起来,“先前少夫人的美虽然蛊惑人心,但眉宇间总是浮着一种薄薄的哀愁,此次回来倒是平添些淡然呢!”

    先前?素颜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想到那个为了她的自由困于洛嘉的宫锦,心里不免颤动起来。陛下既然已经发现了真相,那宫锦此刻是怎样的处境呢?

    “少夫人,这是世子前些日子去韵绣庄为您定的衣裳,昨儿晚上刚送来,您看,选哪件好?

    素颜看去只觉姹紫嫣红一片。宋煜怕是把所有颜色的衣料都订了一套来。素颜随意地指了一下:“就那件吧。”

    “泥香,去花厅看看南宫先生是否还在。”素颜对另一个沉默寡言的丫鬟说到。

    “是。”泥香福了一礼便匆忙出去。

    “我昏迷的这几天除了世子还有谁来过?”素颜偏头问向正在服侍她穿衣的凝萃。

    “除了世子就只有南宫先生了。”凝萃脱口而出,“世子下了令,除了我和泥香,府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得踏进掬思园半步。连王爷都不能例外。”

    “除了世子,只有南宫先生来过吗?”素颜蹙了眉。那几日令她心神不宁的目光难道不是王爷,是南宫篱?

    “是。因为南宫先生精通医术又负责为少夫人解毒所以才能自由出入。”

    晟南王下

    素颜更加不解。她的毒早在抵达王府服下南宫先生开的药后便已解了,可却无缘无故又昏迷了几日,难道是南宫篱做了手脚?

    待泥香回过话后素颜强自镇定地走向花厅。南宫篱对墙而立,素颜走到他的身后轻声喊了一声南宫先生。

    “少夫人。”南宫转身行礼。

    “南宫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南宫篱浅笑,反问:“少夫人是不是有话要问在下?”

    素颜并不恋战,看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自己因何又昏迷至今。”

    南宫篱背着手踱起步子,仿佛身旁并无素颜这个人。素颜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自己想要的答案。半晌,南宫篱才停住步子,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因为府内前几日颇多风波,所以我在您服用的药中又加了些辅助睡眠的药。那,并不是昏迷。只是沉睡。在下并无恶意。”

    素颜莞尔:“我的问题已经解了,先生的问题呢。”

    “我并无问题,只想给少夫人讲个故事,不知少夫人可有兴趣?”

    见素颜并不反对,南宫篱呷了一口茶娓娓道来:“少夫人也许早有耳闻,世子和王爷的关系并不融洽。多年前王爷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决定迎娶明阳长公主。但是公主非庶民,怎可做偏房,所以王爷思忖再三决定逼死夫人。少夫人莫要疑惑,一纸休书怎是说说这般容易。休了夫人,王爷和长公主颜面何存?休了夫人,天下百姓作何猜想?所以惟一的办法便是夫人离去。但夫人性格倔强,终日以泪洗面不肯饮下毒酒。急迫之下,王爷便哄骗世子去劝夫人。后面的事,想必少夫人也猜到了。夫人怕那样拖下去只会连累世子,所以含恨饮下毒酒当场毙命。那件事对世子打击极大,终日受噩梦折磨。所以我便把他接到山上去居住,直至束发之年才重回王府。彼时他虽已不再受记忆的折磨,但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事事忤逆王爷。甚至多次离开王府,和王爷断绝父子关系。但是王爷膝下只有世子,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他离开。为了留住世子,每年到了夫人的忌日,他都会亲手在自己身上砍下一刀,以解世子心头之恨。年年如此,至今,他身上已遍布刀疤。他曾对世子许下诺言,只要将来扶世子做了皇帝他便立即自刎,到九泉之下向夫人请罪。这样的良苦用心,少夫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素颜冷冷地,“我只看到一个可怜的母亲和一个无助的孩子。那个孩子现在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我想他应该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命运。而我,也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活。我与世子曾有约,生生世世不分离。先生以为这样一个故事就能令我退缩吗?对不起,我只是心寒于王爷的野心和无情。”

    “少夫人!”南宫篱急忙唤住欲离去的素颜,“少夫人可知我与世子的关系?”

    素颜笑:“我并不关心这等事。”

    南宫篱叹气:“我是夫人的胞弟。”

    此言一出顿时震住了素颜。“我不明白。”她舔了舔唇艰涩地说。

    “因为世子。”南宫篱无奈地说,“当初夫人就不明白,所以才会那般怨恨。但是我却觉得夫人死得其所。她的离去换来了世子的天下!”

    又是天下。

    素颜的心彻底冷却。

    从小生在帝王家,颇多的约束,颇多的无奈,颇多的利害关系早已令她心生厌恶,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逃离。可普天之下却有那么多的人渴望着进入宫墙之内,成为荣华富贵权势利益的奴仆。

    “你们,可考虑过他的想法?”素颜幽幽地说,“他可曾说过自己想要那天下?他可曾说过自己要放弃自由?在他最单纯的时候你们为他设下圈套,让一个年幼的孩子去劝自己母亲喝毒酒,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内心的感受?他做噩梦,他受折磨,他忤逆王爷,他终日沉迷酒色……这些事情,你这样轻易地一语带过,可是他是怎样熬过来的,你这个做舅舅的,可曾设身处地的想过?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你又知道几分?他梦中惊醒时嗜血的眼神,你可曾见过?一面是父亲,一面是母亲,他终日忍受着两股椎心的疼痛,却没人关心,你们却管这叫良苦用心?”素颜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眼里早已蓄满泪水。

    “我与他同甘苦,你们就不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除非我死,否则定然不会离他而去。”抛下这句话,素颜决绝地抬步离去。留南宫篱在花厅怔然沉思。

    情何以堪上

    素颜彻夜难眠,南宫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犹如一把利器,一再地戳开宋煜的伤疤给她看。她侧过身,目光落在窗格上。

    “怎么,睡不着?”许是被素颜不停翻转的动作给弄醒了,宋煜的手轻轻搭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到。

    素颜怕扰了宋煜的睡眠,忙阖上眼静静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睡去,结果天刚蒙蒙亮便又惊醒。伸手摸向旁边,竟然没有了宋煜的身影。

    她穿好衣服刚走下床就见凝萃泥香二人端了温水进来。

    “少夫人早!”凝萃把水盆放到支架上乖乖地站到一旁羡慕异常地看着素颜。素颜诧异地问:“怎么了?”

    凝萃与泥香相视一笑,脸上竟开出桃花一般:“今儿一大早世子就和南宫先生上山去了,说是要为少夫人庆生做准备呢!以前世子待少夫人虽好,可到底有些客气生分。如今好了,世子与少夫人圆房后变得越发体贴周到,奴婢还从没见世子待人这样上心过呢,少夫人,您真是好福气!”

    “上山?”素颜忙问。

    “是呀。世子吩咐奴婢等您用过早膳后就送您上山,他和南宫先生会在那边等候。”

    素颜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匆忙向外走,出来后才觉察风有些凉,于是命泥香回去取披风。

    自从进了王府后,素颜终日待在掬思园,这会趁着等泥香的空档里不由自主地四处观赏起来。走了没几步竟被凝萃紧张地唤住。

    “怎么了?”素颜看着凝萃惶恐的神情不禁疑惑起来。

    “少夫人,等泥香来了咱们再出去吧,我和泥香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对抗王爷身边的……”凝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喉咙里。

    这边凝萃的声音刚下去,那边晟南王的叱喝声便重重地响了起来:“狐媚子!你断了我宋家的天下!你悔了我的儿!”声声凄厉入骨。

    素颜顺着声音看去。晟南王威严的面容映入眼帘。距离虽然有些远,可是他眼中的寒光却格外清晰凛冽。

    “好。好。我的好儿媳!”晟南王走近后突然抚须大笑,“公主,陛下的身子可有好转?听说是患了伤风,咳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公主才害了这场病……”

    “凝萃,我们走。”素颜没有理会情绪激动的晟南王,举步就往外走。晟南王却也不恼,冲着她的背影缓缓地吐出:“你们连生气都一个模样,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因素颜步子走得急,所起带起的风格外划耳,她只觉双耳生疼,却无法止住脚下的步子终于越走越快直至狂奔起来。

    她拼命地跑着,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落进一具怀抱。

    宋煜拦着她的腰,紧紧圈住:“素颜,你怎么了?”素颜脸上挂着尚未风干的泪痕,扑进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哭了出来:“我找不到你,一睁眼你不在身边……”

    宋煜好脾气地笑着安慰:“我和舅舅去山上整理了一些东西,刚回来就听凝萃说你朝这边跑来还不允许别人跟着。是我不好,不该不打招呼就出去。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素颜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许久才抬起头:“她们说你要为我庆生。”

    “是啊。”宋煜揽过她的肩,“我们现在就去。”

    素颜用力地点点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朝着前方走去。路过市集时素颜突然在一个摊位前停住脚步。“送我个镯子吧。”她说着便弯下身去仔细挑选。

    “好。”宋煜也俯身陪她物色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素颜竟分外认真。终于,她拿起一个样式甚为普通的镯子戴到腕上:“就这个吧。”

    宋煜付过钱牢牢抓紧她继续穿过人潮。“前面那家玉器店还不错,我们进去看下吧。”宋煜指着一家铺子温和地说到。

    素颜举起手腕给他瞧:“我就喜欢这个。”宋煜无声地笑,一路上牢牢地攥着她的手。

    走过长乐街后人烟渐渐稀少起来,一眼看去,只零散几户人家,让人倍感凄凉。

    “晟都不是一直以繁华著称的吗,为何今日这般光景?”素颜禁不住问了出来。宋煜指了指前方:“这里是训练将士的地方,普通百姓无法进入。那几户人家也是九阳安插来的。”素颜顿悟。他们这么多年来一定养了无数精兵,如果不是自己的突然介入,燊国也许真的会易姓为宋。想到这里,素颜有一瞬间的失神。

    “素颜,来。”在宋煜的引领下,素颜几经七拐八转终于来到一处山脚下。她刚站稳,宋煜的手臂就环上来,素颜顿时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随着他飞了起来。那种感觉于她而言并不好受,索性闭上眼紧紧抱着宋煜,听风声在耳边呜咽。不一会就感到周遭恢复了平静。她小心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处断崖边。宋煜在身后稳稳地撑着她,素颜的心怦怦地加速跳动。

    宋煜就地坐了下来,一把拉过素颜令她坐到自己身畔:“从这里,可以看到燊国小半个江山。”他说,“我的轻功就是从这里开始练习的。那时胆子小,一到这崖边就瑟瑟发抖,是舅舅一把推我下去,帮我战胜恐惧。后来便养成了习惯,心里有什么事都要来这里坐一坐,看看远处的风光,竟也十分受用。”

    素颜把头靠向他的肩头,轻声说:“你不再是一个人,我可以分担你的一切。”

    天边的云朵压得很低,仿佛伸手便可触及。素颜眯起眼睛,十分留恋这样的时刻。彼此安静地依偎着。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墓茔山庄吗?”宋煜指了指身后的山头,“这山上有座坟。我母亲的坟。”宋煜慢慢站起身,搭了把手拉过素颜朝着山顶走去。

    走至一棵松树前,他蹲下身子轻轻擦拭松树旁一块沾染尘土的石碑,扭脸说:“素颜,来,见过母亲。”

    素颜听话地跪下来叩拜。

    “娘,我找到了真心喜欢的女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宋煜也拜了一拜。头顶的天空格外湛蓝,透彻得近乎荒芜。不远处的山庄里飘来阵阵异香。

    “是舅舅。”宋煜说,“我们进去吧,他怕是等急了。”

    南宫篱凭窗而立,若有所思。听见宋煜和素颜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微笑:“世子,少夫人。”

    “先生焚的什么香,这样好闻。”素颜为了避免和南宫篱的尴尬,忙随口找了话题来。

    “迷迭香。家姊的最爱。”南宫篱抬起手臂把他们朝房中请去,“为了给少夫人摆这庆生宴,世子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穿过花厅,素颜见到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她平日里爱吃的菜式,不禁诧异地问宋煜:“全是你做的?”

    宋煜点头。

    素颜想起江南小镇上自己拉着他大叫君子远庖厨时他幽幽地说我从来不是君子。

    是啊,他从来不是君子。他以这样的代价换她自由。他瞒她瞒得好辛苦。

    “谢谢。”素颜笑吟吟地拉他入席。南宫篱想起什么似地欲起身:“我去拿酒。”

    “我去吧。”素颜冲南宫篱淡淡地笑,容不得他推辞便走了出去。

    情何以堪下

    素颜端着酒路过南宫篱的药房时闪身走了进去。她把酒壶放到桌上,四下寻找起来。她翻开那些瓶瓶罐罐一一寻去,终于找到那日南宫给自己服用的安神助眠药。

    安神散。素颜摸着那药罐上红条黑字的标签,终于下定决心取下盖子拿小铲抖了些许出来,小心地洒进酒里搅匀。

    当她端着酒回去时,南宫篱正低声和宋煜谈着什么,眉眼间全是笑意,宋煜也是一脸的柔和,嘴角微微上扬。

    “说的什么这样高兴?”素颜一边为宋煜斟酒一边问。

    “舅舅问咱们何时能有小素颜。”宋煜笑着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席间言语并不多,但温情脉脉,或为她夹菜或为她斟茶。只是那酒他却一人独享,并不询问素颜与南宫篱,令素颜方才想好的对策全无用场。

    她突然有些担心,手指覆住酒杯:“少喝些。”

    宋煜嗯了一声,果然放下酒杯不再豪饮。

    南宫篱的目光再次穿过桌子朝素颜袭来,令她浑身一冷,却不敢去迎接。

    是夜素颜早早扶宋煜歇下。屋内布置分外明艳,皆是大红大紫。太师椅上甚至备有两套喜服和婚嫁行头。素颜摇醒宋煜问缘由。宋煜并不十分清醒,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与宫锦因在几年前便已拜堂成亲,而她如今是顶宫锦之名,所以无法正式拜堂,惟有在这山庄里简陋地补办一番。

    “我本打算……”宋煜迷迷糊糊地抓住素颜的手,“本打算,让舅舅代替父母,为你我主婚,可是……可是你哭着跑出来……你一定知道了……我,对不起你……”

    素颜心惊,一切犹如倾盆大雨兜头浇来。

    凤冠霞披穿戴起来时她想到了那个手举面具跪在自己脚下的宫锦。她说待世子帮您易了妆,您就能以世子发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过您想要的生活。

    宋煜呼吸渐沉。素颜推开门走了出去,穿过走廊来到一处庭院。

    南宫篱正坐在石凳上望月独饮。见到一身喜装的素颜并不诧异,微微颔首,举起酒杯相邀:“少夫人要不要来一杯?”

    素颜坐到他的对面拿起一个空杯斟满酒。

    “他知道你下药。”酒杯刚触及嘴唇,南宫篱便幽幽地开口。素颜略略一仰,辛辣的感觉争相涌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一直以来他都是最清楚却最不愿清楚的那个人。他自欺欺人地以为带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我想听另一半故事。”素颜放下酒杯,“那天的故事先生是不是只讲了一半?”

    “不是一半。那个故事已经讲完。”南宫篱轻轻地叹息,“只是在下还有一个故事要讲。”

    他替素颜斟满酒,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那日讲完故事后少夫人的一席话令我格外震惊,虽然戳心,但句句属实。我确实有愧于家姊和世子。看到你和世子的情谊这般深重,我便打算将今日这个故事永埋于心。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已知道。我本以为王爷已经答应保持缄默……

    “这个故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潇妃娘娘其实诞下两名女婴,这件事恐怕连娘娘自己都不知。娘娘尚在昏迷中时皇上便已命人抱走其中一婴送至宫外青楼,令其终生为妓,不得赎身。而留在宫中的那名女婴则要终生受禁,徒有权贵之身。”南宫篱看着素颜,“宫锦就是那名送去青楼的女婴,你的妹妹。”

    素颜痛苦不堪地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石桌上。

    “皇上虽然下令要公主终生受禁,但并未真的完全实行,这一点,想必少夫人比在下清楚。可是宫锦不同,她自被送出宫后皇上便再不关心,未到及笄之年便已开门迎客,以色事人。”南宫篱的声音渐渐软下去,稍作停顿后又说,“她一直过着青楼女子该过的生活,直至几年前世子从洛嘉回来突然像皇上请婚,要迎娶宫锦。皇上勃然大怒,最终拗不过世子,只好让步。当时我也不解,后来见到你才明白,原来世子是要拿宫锦去换取你的自由。”

    “我父亲也知道的,是吗?”素颜突然想起父亲离去的那一天宋煜跪在他的身边似是祈求着什么。

    南宫篱点头:“这件事也是宫锦自己的主意,任谁也劝她不得。你父亲没有法子。只能帮着世子瞒你。毕竟,两个女儿,有一个幸福也是好的。”

    素颜垂首,沉默许久终于端起眼前的酒杯一口饮下,借着微醺之意,语气坚定地说:“我要回洛嘉。”

    南宫再次为她斟满,云淡风轻的口吻:“古人云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少夫人今日贪杯也无妨,在下奉陪到底。只是,回洛嘉这件事,我实在不好插手。今天之所以给世子下药不就是为了听在下的这个故事吗,现在,故事讲完了,剩下的事,等明日世子醒来,还是和他商量的好。少夫人觉得呢?”

    “先生放心,当初我怎样出来,现在便怎样回去,断不会悄然消失害你们担心。”素颜搓了搓手,叹道:“今夜的风有些凉呢,先生也早日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少夫人!”南宫篱叫住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素颜。

    素颜回过身。

    “这山上,风景不错。”南宫篱走到她身边,“离开洛嘉的这段日子,少夫人权当是场梦吧。既然梦要醒了,趁机做个圆满的收尾也好,今晚就让在下陪少夫人欣赏欣赏这山庄风景。”说罢便悠闲地朝前踱去。素颜跟在他后面,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

    南宫篱说:“世子待少夫人是真的上心。”

    素颜轻轻点头:“我知道。”

    南宫篱说:“其实少夫人这样回去,宫锦未必愿意。”

    素颜还是点头:“我知道。”

    南宫篱问:“少夫人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素颜停了停,无奈地反问:“先生说,我该何去何从?我,还有得选择吗?”

    “听说洛嘉王足智多谋。”南宫篱走到庄外的一处山坡时撩衫坐下。素颜会意地笑:“我知道先生要问什么。其实说来也无妨,在这梦醒时分。曾经,陛下是我的天,是我的心,是我的一切。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国度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我全部的幸福。可是当那企盼的心一次次被冷落,心中的火一次次被浇灭,我的爱也便慢慢地被迫尘封。但是我没想到那样卑微的、千疮百孔的心今生还会遇见宋煜这样一个人把它捧在掌心呵护备至,给我从小就渴望过无数次的幸福。两个人的幸福。”素颜侧过脸看着南宫篱,认真地请求:“先生,给我讲讲世子的事情吧。好让我心中的他充实一些。我怕离开太久便会忘记他的模样。就让我多带些他的故事回去吧。”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清亮。南宫篱心酸地笑着,讲了很久,直至晨光熹微他才停下那些故事,微微叹息,第一次用那样亲近的口吻对素颜说:“孩子,天亮了,梦,也要醒了。去和他道别吧。”素颜站起来,僵硬地迈开快要麻痹的双腿慢慢朝山庄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走得那样疼痛难忍。终于来到卧房门前,素颜抬起的手始终没有法子推下去。

    “素颜,你回来了,是不是。”屋内传来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房门嚯的一下就敞了开来。晨光雀跃地洒进来,照在宋煜的身上。

    “我决定回洛嘉去。”素颜仰面看着他的眼。

    “我,好像还没有来的及说爱,便要失去你了。”他避开她的目光,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陷入沉思,“素颜,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是从何时爱上你的?”他兀自地说着,仿佛那桌椅那茶碗那无处不在的空气都是他说话的对象,都是他今生最爱的凌素颜:“那日你在宫门对洛嘉王说‘那种站在崖边的感觉陛下不会明白’时我多想告诉你,我明白。素颜啊,那种感觉对我是那样的熟悉,那么多年,我都是独自在悬崖边度过的。所以你的心,我懂。因为懂得,所以珍惜。可是我也不知这珍惜是何时转为爱情的。从洛嘉回来,你的影子始终在我脑海中挥洒不去。于是我不择手段地换你出来。我瞧不起那些拿女人来换取权利甚至江山的男人,但我又何尝不是。锦儿她……”他挪过脸对上素颜哀伤的眸子,缓缓张开双臂:“素颜,让我再抱抱你!”

    素颜疾步走来,半跪在他腿前,双手环上他的腰,脸庞深深地埋向那熟悉的怀抱,任眼泪疯狂地奔涌。

    “素颜,不离开,可以吗?”

    “不可以。”素颜坚定地说,“从小到大,我像一只被困的鸟,从这个笼子换到那个笼子。这鸟虽没自由,但一生锦衣玉食。可锦儿呢?我们都没有关心过她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在却让她来换取我的自由,这种自由,我不能要!就当是场梦吧,先生说,天亮了就要从梦中醒来。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梦,是该清醒了……”

    如履薄冰上

    清晨,沁香宫。

    宫锦对着铜镜刚拿起梳子准备绾发就见小棠慌忙来报:“娘娘,陛下,陛下来了……”

    宫锦的手悬在半空,一时竟做不得反应。

    一年前她代素颜留在宫中,以为行事严谨周密,但洛嘉王鼻息敏锐,到底还是寻出了异样。那时他捏着她的腕,狭长的双眼蓄满寒气:“她怎么能……她……凌素颜!”力道越来越紧,说话几乎咬牙切齿。宫锦吃痛地吸着气,左右不过一死,索性坦开心来,声音极镇定地道:“陛下后宫佳丽万千,公主留在这里不过是件摆设,您若真的爱她,与其让她慢慢枯萎,倒不如放她离去。这里本就不是她的天空。”

    “佳丽万千!好一个佳丽万千!”他冷冷笑着点了头。一切又归于平静。

    但是那平静转眼便成了更壮阔的波澜。只见他狠狠地把宫锦朝墙角推去,宫锦只觉后背一凉,下巴已经被他撅起,后脑勺直直地撞向墙壁。那壁上的浮雕击得她脑中嗡嗡作响。不想哭的,青楼的女子什么没有经历过,可她还是感觉到脸颊的清凉。似是无数只令人憎恶的小虫爬满面庞。

    “你哭什么?”王几乎是暴跳如雷,“你们联合起来欺骗我,你还有什么眼泪要流?”

    宫锦闭上眼,不发一言。

    “宋煜!”他恨恨地念着那个名字,“我到底还是轻信了他!哼,他以为把你留在这里就万无一失了?他以为他使计嫁祸王后我就真的宠你真的让你统领后宫吗?我告诉你,你这个颜妃是我封的,你这条命也是我给的!”

    “陛下,你心里可曾有爱,对于你身边的这些女人?”宫锦睁开眼,瞳仁黑亮,“留在这里不是世子的主意,是我自愿的。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看着他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过他们想要的生活!至于嫁祸王后,那是世子怜我,怕我在这宫里遭遇不测。因为他知道素颜在这里曾被王后掌控算计。可怜他这样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陛下却一再地装作毫不知情,一再地袒护王后。陛下你敢说你这样是爱素颜吗?我看未必。甚至你对王后也不是单纯的爱恋。只因为王后能助你得天下,所以你才处处坦她护她,你这样,叫素颜处于何等尴尬的地位?陛下,如若不懂真爱,拥有万千佳丽也仍会孤寂会空虚的吧。”她的手缓缓抬起,抚向心口的位置,“陛下这里,都不会痛吗?看着她们花朵一样地慢慢凋零,都不会怜惜吗?不会吧,陛下的心里一定不痛,他们在你眼中只是礼物,是你们征服天下的牺牲品或胜利品。”宫锦突然笑了起来,“天下男子大抵如此吧!女人算什么呢,女人是你们的附属品、调剂品。是供你们赏玩的物件,随意拿来,随意丢弃。正因为你们都这样,所以才越发显出世子的难得。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任何事,包括死。陛下,我留下,不过是为了让公主和世子平安离开,现在他们已经抵达燊国,我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索性赐宫锦一死罢了。我原也没打算活下去。”

    “死?”王眯起眼斜睨她,“你以为这皇宫是你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吗?既然来了,那就好好适应后宫的生活吧。”他松开手,刚欲走,却转回身看她,目光凝聚:“你问我懂不懂爱,我告诉你,我的爱,只能那么多。素颜得到的,已经是我付出的至极。”

    宫锦苦笑:“陛下,素颜得到过什么呢?”

    王扫了她一眼,没有应答,大步离去。

    之后,她便过上了软禁般的生活。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捱一捱,日子也就那样过去。可是今日,为何他又要来?宫锦放下梳子,双手抑制不住地抖着。一个月前他也来了一次,带着令她痛恶至极的消息——洛嘉王以素颜和宫锦来要挟宋煜,强迫他和洛嘉里应外合对付燊国。

    那个男人。宫锦咬着唇。他的心真是冰透了。

    “娘娘。”小棠提醒,“陛下马上要到了,娘娘……”

    “小棠你下去,我自己应付就好。”

    小棠出去不一会就听外面传报陛下驾临。宫锦披着一头青丝起身迎驾。王淡淡地从她身前绕过,坐到软塌上:“起吧。”

    宫锦小心起身。王打量着她:“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是披头散发,像什么模样!你以为不让你出这沁香宫,你就可以在这里恣意妄为了吗?”

    “宫锦不敢。”

    他的语气略略收了收:“你继续梳洗,我没什么事,随便坐坐。”

    宫锦得令,不敢反驳,拿起梳子复又梳理起长发。她微歪着脑袋对着铜镜一下下地梳着,王的目光从远处投来,从镜中又射进她的眼里。宫锦慌了一下,梳子顿时和发丝缠绕在一起。

    “怎么了?”王走来,站到她的身后,亲自为她解开那纠缠的发丝。

    宫锦摒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王十指修长,为她绾发时手指顺着鬓角往下游去。他抚摸着她因紧张而异样潮红的脸,抚着她修长的脖颈,终于悠然开口,语气轻飘飘的:“他们要来了。”

    他们?宫锦的心顿时冷掉。一切努力到底还是白费了是吗?

    “你说,他是答应与我合作,还是要把素颜送回?”王弯下腰在她耳边吐气。

    宫锦不语,王仰面大笑。拿出密函扔至她面前:“宋世子的亲笔密函,我想你会有兴趣。他们已经上路。不久你就能见到心上人了。”他的笑阴冷透彻。以至于他离开后宫锦的耳边还在不停响着那令人战栗的声音。

    世子……宫锦用力攥着那封信,心痛不已。姐姐……宫锦无能,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

    “娘娘。”小棠怯怯地站在门槛看着泪流满面的宫锦。

    “小棠,他们要回来了。他们……没得选择……”宫锦趴在桌角身子瑟瑟地抖着。小棠忙上去扶住她:“娘娘您别这样,保重身子要紧,公主也不想看到您现在这样!”

    “我还哪里有脸见她。若不是我的不慎,陛下也就不会察觉到异样,他们也就不会被要挟!”

    “娘娘您不要怨自己,陛下何等细心,谁能骗得了他。其实能拖到公主和世子离开洛嘉领域已实属不易,您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娘娘!”

    宫锦接过小棠递来的帕子擦拭眼泪。双眼红肿着,显得分外娇弱惹人疼爱。多年前那个人的手曾忍不住为她擦去眼泪,口中唤的却是别个女子。后来方知那女子是自己的亲姐姐。心里不盛凄凉。“到了洛嘉,再不济也不过是孤单寂寞些,总不会比这青楼更差。”她曾这样对心爱的男子说。她愿意。原意为他付一切。更何况代替的女子是她姐姐。

    天气格外晴好。

    宫锦擦干泪后走到窗前,撑起半开的窗格,探出身去张望:“现在是几月了?”

    “娘娘怎得这样糊涂,前些日子不是刚庆了生,怎么就忘记是几月了呢!”小棠拿了件袍子给她披上,“天气虽好,到底风凉,娘娘不要在这里站太久才好。”

    如履薄冰下

    宫锦感觉细风吹在脸上格外地紧,许是那泪痕风干的缘故吧。她放下窗,执住小棠:“小棠,公主以前在燊国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小棠碎碎地说了很多,宫锦在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上几个问题,间接地问了皇上和潇妃。因小棠并不知这个中缘由,只知宫锦为了换素颜一个自由身甘愿为她留在洛嘉,所以小棠打心眼里感激这位主子。也当她是素颜一般好生伺候着。平日里宫锦的话语并不多,从王下了禁令不准颜妃踏出沁香宫后她变得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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