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女人

王的女人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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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善良,不会拿十几万人的性命开玩笑。她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连累别人的女子。”

    素颜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动:“陛下说的对,我宁愿自己死。所以我会自尽。但是我死后,陛下你仍然什么都得不到。我不会让你得到任何东西。”

    王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他们若真的陪葬,我岂不损失惨重?你今夜的话,我在几日前就已听楚嗣说过。他那样认真的表情倒像真的没有回旋余地。凌素颜啊,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然能够引起如此的轩然大波。你的一条命,竟要我损失精兵十万外加一个护国大将军,何其名贵,凌素颜。”

    “我不曾名贵。”她别开脸,逃离他指尖的挑弄。

    王收回手,恢复一贯的冷淡:“你放心,我既答应让他们离开,就不会中途反悔。”

    那么他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戏弄她了?

    素颜苦笑。她究竟还是沦为玩物了吧。或许一直都是,只是从前高估了自己,以为他是爱她的,虽然那爱又少又单薄。

    “娘娘虽一再说她这样做是不想让你迅速得到解脱,可是菱墨知道,娘娘她是真的不想让别人伤害公主。只是她对上官公子的死太过伤痛,所以才……”菱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素颜自斟自饮起来。盈玉,我懂。你的心,我懂。喉腔一阵猛烈的辛辣,险些溢出泪来,素颜放下玉樽,看着舞池中的斑斓,胸腔一阵发堵。盈玉,希望你和昊哥哥在那边能够幸福。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王不满地提醒,摆摆手唤来几名侍女吩咐道,“娘娘醉了,扶她到圣泉宫歇息。”

    素颜缓缓起身:“回沁香宫。”然后不再理会后妃们异样的目光,径自走出大殿。

    “娘娘。”

    一件大氅披了上来。素颜回头,是小棠。她忙握住那双手:“小棠。”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小棠却是忧心忡忡:“娘娘方才何必冲撞圣怒。还嫌日子不够艰难吗?”

    “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像咱们以前的郭嬷嬷。”素颜语调轻快,“可是你不觉得咱们压抑太久了吗。我总是在想,如果不是跟了我,你的生活一定会是另一番光景。”

    “管它什么光景,如果没有娘娘,哪里还会有小棠!”

    素颜拍拍她的手背:“小棠,你和锦儿也处了一些时日了,你随她一起离开洛嘉可好?”

    小棠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娘娘您不要抛弃奴婢!上次您虽然离开,可是小棠知道您在外面一定会比在宫里过得好,所以即便挂念,却不曾埋怨。但是娘娘现在若是再把小棠抛弃……”她渐渐呜咽起来,“……说什么情同姐妹……现在不是照样把我当个抹布,说甩给谁便甩给谁,根本就不考虑人家的感受……我何曾想过要什么另一番光景了,我若是那样的人……”

    素颜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扶她起身:“这么大了还耍性儿。”趁机捏了捏她的鼻子。

    “是娘娘吓唬奴婢的。”小棠破涕为笑。

    两人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沁香宫走去。

    “娘娘,这一年多,您在外面过得好吗?”一脚踏下,雪立刻没了脚面,小棠一边费力地抽出,一边关切地问。

    月光下,两人吃力地行走。素颜噗嗤笑了:“咱们像不像两只熊?”

    “如果能打个滚儿就更像了。这样厚实的雪,滚起来一定很舒服。”小棠揭短,“就像小时候那样,公主……娘娘您从山坡上滑下来,上官公子没有接牢,结果你们双双扑到雪面上滚了好几个圈,公子就一直拼命地伸胳膊想及时抓住你,可到底还是没能抓住,好在大千岁路过,紧忙抓住你将你抱起。奴婢吓得要死,你却冲我们说,在雪地里打滚真舒服。”

    提及儿时糗事,素颜用力掐了小棠一把:“让你多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棠不满地嘀咕。

    “不过,躺在雪里的感觉,真的很好。”素颜低声叹道。

    转脸看向小棠,语气不容拒绝:“小棠,明儿宫锦出宫,你跟着走吧。留在这里反而会给我添乱。楚将军夫妇已经想出法子护我周全,不用挂念。”

    小棠双脚一绊摔倒在地,素颜忙去拉她:“怎么这么笨。”小棠却一把抱住她的腿:“小棠答应娘娘明日随世子和夫人出宫,但是奴婢也恳请娘娘,无论如何,保重自己,不要做傻事!”

    素颜弯身,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放心,我不会。”

    “拉钩。”小棠勾起小指。素颜微笑着挂住她的小指,拿大拇指向她的大拇指顶去,紧紧贴到一起:“一百年,不许变。”

    相顾无言下

    回到寝宫,丽琪和若兰已经备好热水。素颜一边弯身脱掉脚上湿渍渍的靴子一边嘲笑小棠方才摔倒时的姿态。小棠撇撇嘴蹲下身子:“哪宫娘娘自己脱靴子了,您也不瞧瞧您现在的姿态,咱们这沁香宫都是被您给带坏的,主子没有主子样,丫鬟没有丫鬟样。”

    “嬷嬷。”素颜笑着喊她。小棠也忍不住笑了:“原先咱们背地里总说郭嬷嬷爱叨叨,没想到我也有变成嬷嬷的一天。”

    若兰端来水盆刚要服侍素颜泡脚,突然有人来报:陛下请颜妃娘娘去殿前为宋世子夫妇送行。

    素颜起得过急,一下碰到若兰,若兰一哆嗦,水盆里的热水立刻倾在了素颜的脚面上。

    “奴婢该死!”若兰吓得跪到地上不住磕头。素颜吃痛地站稳,嘶嘶地吸着气:“是我起得猛了,没你事,起来吧。”

    小棠跑着把药箱拿来翻出药膏就要为素颜上药,素颜却连忙制止:“我没事,小棠,快,拿足衣和靴子来。”

    小棠看她心急如焚的样子不敢耽搁,紧忙拿过足衣和靴子。素颜一面穿靴一面吩咐:“去,把我书柜上的那只匣子拿来。”

    “娘娘。”小棠把匣子拿来给素颜,素颜没接,只道:“你拿着。我留这些也没用。虽然知道你跟着世子和锦儿不会受屈,可到底是我一份心意。寻到了好人家,就赶紧嫁了吧,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娘娘。”小棠还欲说什么,素颜早已披上大氅,神色匆匆:“本以为他们明天才走,没想到陛下催得这样紧。小棠,现在什么也别说了,听我话,乖乖跟着世子走,我会照顾自己。”说罢便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远远地看到两个步调不稳的身影,王细细地把玩着指上的玉扳指,面色如常。

    “陛下万福。”身披紫貂大氅的女子几乎是小跑过来,跌跌撞撞地奔至面前,匆匆行了礼。

    王伸手扶她:“素颜,说过你几次,这样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臣妾知错。”

    王笑着对宋煜说:“让世子见笑了。”又转脸对向素颜:“素闻你和夫人交情甚好,所以派人把你叫了来,赶紧道个别,趁宫门未锁让世子好及时上路。”

    “素颜只一件事,”她拉着小棠的手交到宫锦手中,“望锦儿回到燊国后帮小棠寻个好人家。”

    “姐姐放心。”宫锦在她掌心用力一压,一个纸包旋即贴了上去。素颜收回手,紧握成拳,看看宫锦,看看小棠,又看看宋煜,终于转身回到王的身边。

    “世子,天色已晚,你们抓紧上路吧。”素颜说。

    “陛下请多保重。”宋煜和王道过别,目光在素颜脸上稍作停留,一语不说,终于携宫锦小棠及贴身护卫大步离开。

    素颜看着他们的越走越远的背影,仿佛心被掏空,只剩僵硬躯壳。

    “外面风大,回去吧。”许久,王才开口。

    已是经年上

    这一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紧,似乎不曾消停。

    独坐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沓沓的雪花,一坐便是半日。若兰和丽琪毕竟不比小棠和素颜的情谊,所以没得法子,只能诺诺。

    难得这样一个好日头,素颜抬起手腕,看着光线穿透镯子,晕染得一片碧透。手背缓缓地蹭了蹭那镯子,想着宋煜那日陪自己一起挑选的模样,不禁莞尔。他竟是当成大事来做呢,一脸的严肃认真。

    “娘娘,陛下召您共用午膳。”丽琪道。

    素颜点了点头,放下手腕,起身换衣。

    自宋煜和宫锦离开后王待素颜一直不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素颜并不细想,只是迎合。掐指算着他们要几日才能离开洛嘉。

    “宋世子待你是怎样的?”用膳时王突然问。

    “极好。”素颜淡然。按日子看,宋煜他们应该已经进了凉国境内吧。那种放松的感觉迅速由心房扩散至全身。

    “极好,是怎样的好。”王似问非问。

    “花烛面前相对笑,心如灯花并蕊开。俏语娇音满室闻,如刀断水分不开。”

    王执箸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指关节处泛着森森的白。

    素颜面色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在遥远的异国他曾给了她陌生的温暖,让她无法自拔地陷入其中,可是天地这样广,自己分得的却不过是他偶尔向她张开的臂弯。也被宠爱过的吧,只是记忆里太多的苦涩渐渐湮没那若隐若现的温暖。

    其实,她并不贪心。

    知道他高居帝位的隐忍和无奈,虽然内心隐隐渴望,但并未真的去强求什么唯一什么最爱。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看着他一切安好,便已知足。虽然后来遇见了宋煜,感受着他把自己昔日闺阁中最真挚的企盼和幻想一点一点地变为现实,却也不至于绝情到连看王一眼都倍感鄙夷的地步。唯一令她变化巨大的原因是王利用她。一再地利用她。这让她无论如何无法释怀。只要想到他曾把她作为交易的礼物,她就无法抑制地心生憎恶。

    回到沁香宫午睡,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宋煜和锦儿既已安全离开了洛嘉,自己便再没牵挂。素颜猛然坐起,吩咐若兰铺纸研墨。

    翻出分别前宫锦塞给她的纸包,紧紧攥在手里。锦儿,果然你这样懂我。

    趁若兰研磨之际,素颜小心地把那白色粉末抖进了茶盏里。

    “娘娘是要练字吗?”若兰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令素颜浑身一哆嗦,忙把纸包塞进袖口,摇了摇茶盏,正色道:“书信。”

    若兰一手挽着宽阔袖子,一手细细研磨。素颜拿起毛笔,沾了墨,在铺开的卷轴上稍微愣住。思忖再三,提笔下字。

    菱墨:转眼已是经年,昔日我与玉儿在这陌生宫闺里饮茶谈心,描绘心中良人。彼时我并不知她心系上官公子,只当她似我,全部身心给了我们共有的夫君,心里竟然滋生微微妒意,因着她向我描述的初见情景以及王对她的宠爱呵护。

    这一生,除了上官公子,王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男子。上官因自幼与我相互陪伴,所以内心里,他是兄长,是亲人。而王是夫君。是我所要仰望终身的良人。

    既已嫁入洛嘉,我便是死心塌地地跟了王,从无贰心。无奈深宫后院,妃嫔争宠,稍一不慎,惹祸上身。万万没有想到这后宫之争会把上官扯进来,甚至因此丢掉性命。

    第一次,我鼓起勇气称量自己的感情。为何我这般待王,换来的却是他一次次的猜忌。跌入陷阱,他不曾拉我,反是疾速斩杀我的亲人。对上官的肠断,对自己的怨恨,对王的寒心,种种情感交集一起,终于导致滑胎。可是在那样的日子里,陛下决绝无比,甚至连句体己的话都不曾说过。

    如此薄情,令我万念俱灰。过尽千帆皆不是,我还在苦苦寻着什么呢,只求自保罢了。可陛下后来到底还是看了我,淡淡的一句“大意”便是解释。大意,上官因他的大意白白送了性命,苦苦盼来的孩子因他的大意胎死腹中。菱墨,若换你作我,心头疤痕岂是这般易消?

    饶是这般伤痛,却还是与王和恢复如初。

    小心地避过伤疤与王安然相处,虽是平淡,在我看来却弥足珍贵。只是这份平静迅速便被打破。此后经历的种种虽不似上官离去带给我的打击沉重,但点点累计,足以将我缚裹。再不敢轻易向他敞心,更不要奢谈情爱。

    也曾有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企盼,但知他身处帝位,所以并不奢求太多。可是却无法接受他把我当作替身。不论他心中装有多少女子,不论他对玉儿有多牵挂,我都不曾这样难受。只是当他执着我的手无数次地呼唤玉儿时,那份一再压制的悲恸终于决堤。

    世子便是在那样不堪的情形下将我带出宫去。

    我与沛寒(宋煜,字沛寒)惺惺相惜,一路扶持。我自知愧对于王,但却无法自拔。如若重新选择,我仍会这样背叛。

    和沛寒一起的日子,连空气都弥着薄香。我是那样自私呵,不管不顾,只想与他相伴相守。可是当得知那个为换我自由而留困洛嘉的女子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时,我如坠深窟,我竟是抢夺了本该属于妹妹的幸福……

    于是我回来,把锦儿的生活还给她。我不曾尽过一个做姐姐的责任,却理直气壮地占有了她的幸福,这样的债,我今生无法偿还。只能于心底默默祝福。

    至此,一切应该回归。可是我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心里有了沛寒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陛下把我作为诱饵给世子下套,以此达到结盟目的。

    多么可笑。把我送人,为的竟是联合起来对付我的父亲和家乡。

    所以我无法再继续面对我的夫君,无法面对把我当作礼物的夫君。菱墨,我已见识外面天空,也已体会人间真爱,现在离开,未尝不是一个善终。

    这样的话,我是第一次讲出来,心里顿感舒畅。

    菱墨,一切是我自愿,与洛嘉王无关。

    如今他待我甚好,是我无法面对和接受。

    你和将军的心我懂,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无怨亦无悔。你们切不要因我乱了方寸。

    待我走后,希望你和将军能够把我的尸骨焚成灰烬撒于大海,我本不是洛嘉子民,现陛下又非我所爱之人,留在这里只徒增伤悲罢了,不如随那流水像东流去,也许会有流经咱们燊国的一天。

    两行清泪顺颊滑落,素颜又写了几行方停笔,只等墨迹变干。

    “若兰,出了这沁香宫往南去,有座闲置的园子,你把信交给那个守园的侍卫即可,速去速回。”

    若兰忙不迭地点头。

    已是经年中

    若兰走后,素颜刚想喝药,瞥到镜子中一身洛嘉服饰的自己,忙放下茶杯。翻出出嫁时从燊国带来的几件汉人服饰,认真挑选。

    上穿||乳|白色绣花真丝荷叶袖上襦,下着白色暗纹大牡丹花纹桑波缎拖尾襦裙,腰带是正红底金色凤凰花纹真丝织锦缎,敝屣是同色的正红底金色凤凰花纹真丝织锦缎,挽起正红色的雪纺纱披帛,恰是出阁前母妃亲手缝制的那一套衣裙。

    走起路来袅袅娜娜,不禁让人浮想联翩。正是: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当,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娘娘,您穿成这样真是太美啦!”丽琪送点心进来时不由感叹道。素颜沉默着打散头发,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唇。

    “娘娘,奴婢为您梳头。”丽琪刚要去拿梳子,素颜便说:“今天我想梳回汉人的发髻。”丽琪不无得意地说:“娘娘小瞧奴婢了,先前小棠在的时候,教了奴婢好些个汉人发式呢!”

    “那就梳惊鹄髻吧。”素颜忍不住笑。

    丽琪熟练地拧起素颜的发丝,密密地绞实防止松散:“娘娘,奴婢学的第一个汉人发髻就是这惊鹄髻呢。小棠说您以前最爱的就是这个发式。”

    素颜点头:“没错。那时经常梳这个发髻,连小棠都腻歪了,说我不给她表现手艺的机会。”说着素颜捡出一个镶玉的纯金蝶恋花步摇递给丽琪插到了发髻上。

    丽琪弯身朝镜子看去,思索片刻,又拿起一枚宝石芙蓉头花为素颜戴上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娘娘,您真美。难怪他们都说陛下为了得到您,不惜发动宫廷政变取得王位以对抗燊国。”丽琪在旁口无遮拦地说。

    素颜插带珠花的动作慢慢缓下来,脸上闪过令人不易察觉的笑:“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陛下亲口说的,咱们洛嘉上上下下都知道。连王后都羡慕得紧呢,一口一个陛下情深。”丽琪捂着嘴笑,“不瞒娘娘,奴婢得知被分到沁香宫伺候您时,心里甭提多好奇了!虽然宫里有教条宫规,可是我们丫鬟私底下仍是忍不住猜测您的模样。我们都说能教陛下这样着迷的定是妖艳至极的女子。可是奴婢亲眼见到您时完全被震住了,您不妖不艳,但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就像,就像夏天时咱们花池里的白芙蓉,浑身透着异样的光华。当时奴婢就和若兰说,我们有福了,跟着这样的主子定不会受苦。果然,您待我们万般和善,从不摆架子,奴婢总是想,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丫鬟,还要伺候娘娘您!”

    “傻。”素颜佯装嗔怒,“跟我受的苦还嫌不多吗?”指了椅子让丽琪坐在身边,接着说,“下辈子,做姐妹,做朋友,甚至做陌路人都好,就是不要做主仆。我不要做主子,你们也不要做仆人。”

    这一生无力更改,所以提及下一世丽琪小小地兴奋着。

    “娘娘下辈子想过怎样的生活呢?”

    素颜笑了笑,不答反问:“丽琪你呢?想过怎样的生活。”

    “希望能有足够的钱,给阿爹治病。不让他再受病痛折磨。”

    “下辈子,还想遇见今生的阿爹,做他女儿?”素颜眼波格外柔软。

    “是。虽然生活清贫,但是阿爹待我很好。所以下辈子我还要做他女儿,下辈子也还要遇到娘娘!”

    素颜摘下头上的发饰,又把王近些天来赏赐的首饰统统装进盒子里给了丽琪:“先前儿小棠离开时捡喜欢的给她送走了,所以剩下的东西并不多,好在陛下这两日不断赏赐物事,你就拿出宫去换些钱财应急用吧。至于若兰,我那里还有些衣服,也是可以换钱的。”

    “娘娘,您……”

    “跟着我,你们没有沾到半点荣华,反而受尽委屈。”

    “娘娘这是说的哪门子话!”丽琪似乎觉察到什么,眼眶立即红起来,“先前小棠离开时我们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您又说这些奇怪的话,您是成心吓唬奴婢吗?”

    “我自幼没有受过宫里的严格教育,行事多少规矩不足,你们跟着我也是散漫惯了,我走后,切不可再这样随性。不管分到那一宫,切记谨言慎行。尤其是你,一定不要口无遮拦。”

    “娘娘,好端端的,为什么……”

    素颜刚欲张口便见若兰有气无力地走进来,双腿一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陛下……”

    网络版结局

    王面色惨白地随后进来,手中握着的正是素颜写给菱墨的信。

    “丽琪,扶若兰下去休息。”素颜看了王一眼,转头继续对镜梳妆。

    他慢慢朝着软塌走去。不知为何,孤傲如他,今日看来竟有几分萎顿。素颜从镜子中扫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埋怨自己的多心。他那样的心机和报负,怎会萎顿呢。

    王呆坐在软塌上,费了好大力气才张口喊出:“素颜。”

    “臣妾在。”素颜跪下应道。

    “这些,是真的吗?”他举举手中的信。

    “句句肺腑。”

    王有些虚脱地靠在床柱上,不再言语,屋内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过了好久,素颜忍不住悄悄伸手,想要揉一揉逐渐麻木的双膝时,王轻声道:“起来吧。”

    素颜谢了恩,扶着椅子站起身:“我听说陛下为了素颜弑父杀兄。”

    王依旧惨白着一张脸,没有回应。

    “你不过是利用我来笼络民心,你不过是利用我……弑父杀兄夺来的王位毕竟叫人不齿,所以你以爱为名义做了这种残酷的事情,叫人忽视你的野心,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了你对爱情的忠诚上。可是陛下,爱不能成为杀戮的借口。所以我想,你心中一定无爱,你与我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什么最爱,什么疼惜,不过是你的借口,不过是你做给人看的假象。”素颜平静地问,“所以,我从开始便是陛下的棋子,对吗?”

    “我的族人,我的子民,被燊国统治了几百年,自己的文化语言全被磨了去,只剩下透骨的奴性。所以我没有法子。我利用你。无法给你想要的爱。你说的没错,我的眼里只有天下,我冷漠寡情。可是素颜,我给你的,已是至极。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像你一样教我揪心。无论盈玉,无论薇安。”他的声音微微颤着。素颜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许久,才轻笑着说出:“我并不想听解释的。”

    “你放心,我说这些,不是想要打动你。”他的叹息很轻,可竟让人感觉无限苍凉。

    素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腰板会在他面前挺得这样直。是因为将要离开的原因吗?

    王手指一松,那封信飘落在地。他弯身去捡的动作持续了很久才费力地直起腰,脸上恢复一丝血色:“信,我会交给楚嗣。但是你……”

    “请陛下成全素颜。”素颜刚要跪下,便被他喝住:“我说过,不要跪来跪去的,见天跪拜,看着你们一个个温顺的脊背,脸上却不知挂着何种表情在向我跪拜时真叫人腻烦透了!你也是,一有什么事就跪啊跪的,跪下去,问题就解决了吗?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脾气暴躁地训了素颜一番。

    素颜只安静听。

    “无趣。”

    终于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后恢复常态。

    “正如你所言,我利用你,转移百姓的注意力。可是在别苑外的森林中偶然遇到你时,我确有心软。”

    素颜问:“陛下是想说,您给了臣妾选择,但是臣妾没有好好利用,是臣妾生生把自己推到这条路上来的是吗?”不等王回答,她又接着说:“其实我何时有过能够自主选择的权利。那样的境况下,我真的可以选择吗?在皇上和陛下间,我只是你们相互较量的筹码。皇上以为陛下对素颜分外喜欢,所以于待嫁之际要挟您。陛下却料定素颜不过是燊国徒有虚名的落寞公主,能换来十年和平对于燊国来说已是高价。所以陛下欲擒故纵,佯装恼怒,遣我回国。你们是怎样谈判周旋我并不知晓,但是我知道自己换来了燊国的十五年和平。十五年。明明是十五年,为何八年未到,陛下便要反悔,甚至拿我做诱饵令世子跌入你布的陷阱,然后要挟他与洛嘉联合去灭我们自己的族人?”

    “我没有给宋煜布陷阱。”王嘴角嘲讽地上扬着,“我的妃子被人调了包,我却不自知。待我知道后,你们早已回到燊国。木已成舟,我能做的只是将损害减至最小。”

    王把床榻上素颜换下的洛嘉服饰拿开想要躺下时,一个纸包从衣袖中抖落下来。他拆开纸包嗅了嗅,面色无异:“宋煜留下的?”

    “是锦儿。”素颜如实答。

    他把衣服放到椅子上,侧身躺到床上,室内暖炉烘得格外暖,待得久了令人口舌干燥。静默了一会,他开口说:“不错。”

    素颜不知他那句不错是指什么,所以不便搭腔。

    “素颜,坐过来,近一点,陪我说说话。”

    头次听见他这样沧桑的语气,素颜安静地走过去,坐在脚榻上,后背抵着床沿。王侧身面向墙壁,两人背靠背,谁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只有王疲惫的声音在空气间传动:“已是不惑之年的我,似乎从未把感情作为重点。以前是亲情,后来是爱情。我始终不能忘记父王见到燊国皇帝时卑躬屈膝的谦卑模样以及我们洛嘉百姓提到燊国的向往和仰慕。我不懂。洛嘉被燊国统治了几百年,为什么好容易独立了,统治者和百姓却仍带着奴隶的心情过活。后来才知道,是我们自己太弱,是燊国统治太久。我们先人的文化语言早已被本国子民遗忘,他们从小接受奴化教育,所以打骨子里把自己当奴隶,把燊国当主子一般奉着。这几百年来的反抗和斗争,想要换来的决不是甘心做奴隶的子民,更不是甘心依附于大国的君王,所以我夺嫡篡位。所谓的粉饰言论,其实有你无你并无大碍,我若真要粉饰,随便一个幌子都可以。只是左右都要和亲,不如选一个有利于自己的。你在燊国并不受宠,母妃也没有后台支撑。这正是我所相中的。后宫里太多的和亲公主,每个人身后都是权势利益的安插,没一个可以说话的妃子。我虽不重情,但后宫歇息,到底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贴心的女子,于临睡前说话解闷。

    “日子久了,也不知怎么就对你上了心。你那种清心寡欲的感觉,让我倍感轻松。

    “偶尔想想,也觉失落。薇安与我因彼此利用走到一起,玉儿与我因报复走到一起,你是最无辜,后来却最单纯地爱恋我的女子,但那感情却被我亲手扼杀。

    “好在,那份落寞并不会存在很久。每每清醒过来,想想洛嘉的子民,想想这广阔的天下,心里的堵塞便迅速消散。毕竟,我所想要的,是洛嘉的强大,是疆域的拓展。爱情于我,可有可无……”

    那最后一句似是自我安慰一般,声音一抖,便停止诉说。

    素颜转过身,看着王孤单的后背,眼泪不争气地簌簌落下:“素颜太过平凡,平凡得只想要一份普通的爱情。陛下的心胸装有太多的东西,陛下给素颜的爱也太过沉重。素颜自幼随母妃住在深宫,像一棵草,无声无息地长大,所以素颜的心胸很窄,见识也短。幻想最多的,也只是和心爱的男子相依相伴……”颤颤地伸出手,在半空中悬停片刻终于还是落寞地收了回来,“陛下……素颜这一世何其有幸……只可惜我无福消受,发生太多的事,我已不是原来的凌素颜,陛下也不再是素颜心中良人……与其这样互相煎熬,不如早早解脱……素颜离开后,望陛下保重龙体……”

    端起茶杯,素颜望了一眼漫天飞舞的雪花,缓缓喝下。

    那一年她自山上滑下,滚到雪地里,打了无数个滚,最后却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虽不曾被父皇抱过,可她坚信父亲的怀抱一定是那样子的。

    后来才知原来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父亲。

    原来自己的生命从未缺失。

    父爱如此。情爱亦如此。

    只是当时未觉察。

    可是爱情到底不比亲情。无论兜转多少弯路,父亲仍是父亲,自己身体里流着的仍是他的血,永远不会改变。可是爱情错过了,便再也回不来。她遇见了宋煜,相互依偎,相互取暖。那因他复苏的情感将她丝丝缠绕,于是她不再是当初的凌素颜,心中良人不再是当初的洛嘉王。

    头脑逐渐昏沉,她踉踉跄跄地朝外面的雪地追去。

    东方。

    只知道燊国处在洛嘉以东。

    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她身着薄裙,却昂首挺立。

    伸长脖子去看那来时的路。太远了。远得根本望不到边。远得只知道家的方向,却寻不得回家的路。

    母亲说,素颜,家在江南。小桥,流水,石板,香樟。

    父亲说,颜颜,家在江南。香樟,白裙,我与你母亲初见。

    上官说,素颜,心在哪里,哪里便是家。你在哪里,我便在那附近陪你。

    可是沛寒,我还是迷路了。你,领着我的灵魂回家,好不好……不要让它再迷路,不要让它再彷徨……

    宋煜的轮廓渐渐清晰,轻轻牵起她的手:“傻瓜。什么燊国,什么江南,什么家。没有你,那不过是黄土,不过是砖瓦。我只要你。有你,我们四海为家。”

    素颜握紧宋煜的手,从玉阶上一步步走下来,随着他一起在雪中奔跑。

    记忆同雪花一起恣意翻飞,卷至心头。

    两个气喘吁吁地止住脚步停下歇息。

    小时候我摔倒在雪里,整个脸庞都埋了进去,却不觉冷,只是麻木。那种麻木太教人迷恋,因为埋藏了一切疼痛。素颜说。

    宋煜用拇指搓她的脸颊:雪总会化,酒总会醒,痛苦却不会少。

    素颜摇摇头:你带给我的幸福将所有痛苦层层覆盖,虽然仍旧存在,虽然不会减少,可是我却再也无法轻易触及,每每感觉到的,只是你带来的温暖。

    宋煜拿着戏曲的腔调冲她弯身鞠躬:为夫亦有同感。

    素颜笑着去打他,却踉跄地摔倒在地。

    原来只是一场空。

    可是,这个飞奔过来将她抱起的男子又是谁呢?

    费力地睁开眼仔细辨认,绞尽脑汁却也想不起她夫君的名字,只能随着天下人一起尊他一声:“陛下……”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素颜脸上。素颜只是疲惫地靠在他并不温暖的怀里,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我竟有些怕了。她笑出声来。

    丽琪和若兰一个抬火炉,一个搬被褥。王守在床边,一遍遍地搓着她冻僵的身体。

    感情虽短,记忆却很长。素颜抽出手覆在王的手面上。陛下在素颜的心里住了这么多年,有爱,有痛,有怨,有恨,却没有法子轻易忘却。如若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

    王攥着她的手,默默无言。

    素颜眉眼舒展:陛下雄才大略,洛嘉必一日强胜一日……若他日陛下有能力,可否护着燊国百姓,就像对待你洛嘉自己的子民一般对待他们?

    王愣住,片刻后颔首:“你放心。”

    她笑着,终于阖上眼,放心长眠。

    玄?十六年,颜妃薨。享年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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