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斟满差不多有三两酒,第二杯喝下去,两个人都到位了。但是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行,都表现得还能喝的样子。劝谁别喝了,谁就恼。大家就不劝,让他们闹腾。
曹志高身体好,酒喝得满脸通红,披头盖脸的淌汗。话说得又多又快。毛红光酒量虽好,身体架不住,脸上渐渐地白里透青,干瞪眼不吱声,眼睁睁地看着曹志高一人说话。
曹志高又倒了第三杯,吵着嚷着继续喝。同桌的人都说,不能再喝了。因为两个满杯加上前面喝的,每人不少于七、八两,这已经很够意思了!
曹志高继续大叫大嚷:“喝!谁不喝谁孬种!不就是酒嘛,有什么呀。跟我来,来啊!”
毛红光被逼到了墙脚,他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端起杯子,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曹志高也一饮而尽。他到底醉了,开始大呼小叫,胡说八道。连船长和政委在四楼驾驶台上喝酒,都听到叫嚷声,下到二楼餐厅里来看了看,让我们把他带回舱里去。曹志高不肯走,我们七拉八拽地扯着他回舱。
谁也没有注意到毛红光的下落,等到牛丽萍问我毛红光到哪儿去了,我才想起他。就在这时,木匠万波从楼下跑上来,说:
“不好了!出大事了。”
我们急忙跟着他跑到楼下。厕所里,毛红光单膝跪地,头栽进抽水马桶里,一动不动。翻过身来,只见他牙关咬紧,脸色铁青,人事不醒。头上粘满了腥臭无比的呕吐物粘液。
船上立即紧张起来。马上吊放救生艇,把毛红光送去医院抢救。我们在漆黑的江面上航行了半个小时,把毛红光送到炼油厂医院。折腾了一夜,毛红光总算摆脱了生命危险。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是这件事足以让所有相关的人都受到刺激。
毛红光留在医院里观察治疗,当他稍稍好了点,就从医院直接回家休假去了。曹志高酒醒过来,满船上下陪礼道歉,跟船长政委轮机长不停地打躬作揖,就差没扇自己耳光了。
这事之后,曹志高谨慎多了,轻易不敢搭理牛丽萍。毛红光也不在船上。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暗暗有点儿高兴。为什么呢?也许是觉得我的机会来了吧?这样一想,我马上为自己卑鄙低俗的念头感到脸红。
我的理智虽然抵制,然而本能是极其强大的。我巴望着有一个机会能够亲近牛丽萍。出乎意料之外,这样的机会说来就来了。
第十八章(1、她人间蒸发了吗?)
第十八章
一个闷热潮湿的午后,船在江心抛锚。江面上没有一丝风,空气好像静止了。船员们多数乘交通艇上岸去了,留在船上的船员寥寥无几。
我来到船尾甲板的天篷下,从楼梯口看下去,二楼船尾的绞关旁坐着一个人,面前有一堆菠菜,择菜的人正是牛丽萍。从她的背影看,她似乎一个人在偷偷抹泪。我不由得将双腿跨在楼梯扶手上,“哧溜”一下从楼梯上滑下去,来到她的身后。
我想悄悄伸手蒙上她的眼睛,但是我不敢。想了一想,还是“嗨!”一声,算是打招呼。
牛丽萍急忙转过身来,说:“你作死啊!吓我一跳。”
我看见她的眼眶还有些红,问道:“是谁叫你这样伤心呀?”
牛丽萍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说:“谁伤心了,我眼里进了个沙子。”停了一下,又说:“总是这么闹!你们就不能叫我省点心吗……”
我知道她是指闹酒的事,觉得这事不能连带上我,就故意逗她说:“谁不让你省心啦?”
牛丽萍看了我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能打歪主意,我比你们几个年龄都大。”
本来没我什么事,叫她这样一说,我倒糊涂了。仿佛自已睡梦中那点事也叫她窥见了一样。我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个人面对着一大堆菠菜,不急不慢地把它们拣到一只筐里。我觉得应该帮帮她,就在她对面的绞关底盘上坐下来。
时令已是初夏,牛丽萍上身穿了一件圆领娃娃衫,下身穿一件蓝色百褶裙。娃娃衫领口很大,一只肩头露出来。她坐在一只木凳上,张开双腿。我可以看见她裙子底下穿的内裤。那是一件红花短裤,裤腿处有一道缝隙,我的不争气的目光恨不得曲折了爬进去。
这是一个心智迷离的时刻,脊背沟上感觉有汗珠子慢慢渗透下来。我手上择着菠菜,神不守舍地不知心思跑到哪儿去了。
牛丽萍抬头的时候,我剩下的最后那点儿自制力仅仅只够急忙移开视线。但我的视线还是被牛丽萍捉住了。她轻轻地笑起来,说:“你也蛮坏的来。”
她的笑容仿佛一个魔咒,把我魇住了!我几乎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有好几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眼睛只顾盯着手里择拣的菠菜,不敢抬头,不敢觑眼打量她一下。
牛丽萍又摘了几棵波菜,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说:“馋猫,我有一些照片给你看。等会我把这些菠菜洗好,你到我船舱来吧。”
我兴奋得连神经末梢都在颤抖。心想,所谓看照片不过是一个事件的前奏。而时间她也安排的好,再等一会,跟她住一个舱的邹月英要去值4―8点的班,房间里就没有别人了。
我看着她,一连说了两声:“好,好。”
正在这时,木匠万波出现在从厨房到船艉甲板上来的舱门口。他跨出舱门,来到船尾的舷栏边,把一只挂了钓饵的鱼钩扔进江里。他一边把钓线栓在船舷的栏杆上,一边斜睨了我们,不怀好意地笑道:“上钩喽,上钩喽。”
牛丽萍不满地盯了木匠万波一眼,脸色一沉,说:“你说什么哪?”
木匠万波笑嘻嘻地说:“我说钓鱼呀!”
牛丽萍白了木匠万波一眼,不客气地杵他一句:“没皮没臊!”
说完这句话,牛丽萍把没拣完的菠菜一古脑儿装进已经拣过的菜筐里,不拣了。那些拣出来的黄菜叶子一簸箕戽下江去,端着菜筐一阵风儿般地卷进门去,到厨房里洗菜去了。
木匠万波受到抢白,咬着牙根骂了一句:“小臭蹄子,德性!”
我的心像桌上的小闹钟,嘀嘀哒哒地转个不停。想到就要生的一幕,觉得像在梦里一样。
去,还是不去?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竟然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我觉得要是不去,那就太孱头了,简直不是个男人。怎么办?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难道这一切不正是我渴望的吗?那我装什么蒜呢?真不要脸!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肯定是去。
过了十五分钟,我觉得是时候了。因为我看见值班的邹月英已经到驾驶台上去了。我开始行动。
揣着一颗兔子似的心,我蹑手蹑脚地来到牛丽萍的舱门前。看看四下无人,我握着门把手,轻轻一扭,门无声地开了。
我以为最激动的一刻就在眼前,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可是,门里是空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没洗好那几棵菠菜?怪了!她要是洗菜这么认真就不是她牛丽萍了。
但我第一反应还是去到厨房看了一下。没有。厨房里只有一筐洗净的菠菜架在水池上沥水,可是牛丽萍不知哪儿去了。
她能上哪儿去呢?我又到厕所哪儿呆了片刻,听听厕所里什么动静也没有,断定她不在里面。我开始到处走动,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十分紧张。我搜遍了全船,从驾驶台到机舱,每一个可以想到的角落都寻遍了,没有,还是没有。这个人好像突然人间蒸,彻底地消失了。我甚至闯进女厕所看了,也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我又一次推开她的舱门,希望突然看见她笑嘻嘻地对我说:“跟你躲个猫猫玩呢!”可是,房间里还是空空如也。
船抛锚在江心。牛丽萍不会游泳,除非她寻死跳江,还能到哪儿去呢?我疯似的再一次寻遍了全船。几乎怀疑她一时想不开,跳了江了。那岂不是我害死了牛丽萍?
但是不像呀,她跟我说话时那副笑微微的模样,哪儿像寻短见的呢?
第十八章(2、那些摇曳的)
我从舵机房里钻出来,走过底层舱的走廊,这儿比较偏僻,平常很少有人走到这儿来。当我走过一扇门后,下意识地觉得这儿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转回身来,陡然,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扇门上。
这扇门平常总是挂着一把黄铜挂锁。此时,挂锁不知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八号铁丝,弯成开口向下的u型。我脑子里一个激灵,浑身打了个冷战,我突然明白牛丽萍现在哪儿了!
我们船上有一个八、九平米的冷库。买了鱼肉,就放在冷库里。我曾趁着往里面抬猪肉,进去这个冷库参观过。进门两旁是分隔层的铁架子,中间一溜过道铺着栅栏般的木地板。冷库里凉森森的,尤其是铁架子上那些猪肉、光鸡和冻鱼一类的食品,看起来更像是动物的尸体,令人耽不了一会儿就急于出来。即使没有心理作用,光是寒冷就让人受不了。
此时牛丽萍莫名其妙地被人关在了里面。
原来她想到晚上做菜需要一块冻肉,就开了黄铜锁,进冷库拿菜。为了避免冷气外泄,她一进去就把门带上了。黄铜锁她是带进来的,等她拿好了菜,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本来应当一推就开的门。
她在里面急得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无论她踢、打、推、拉,没用!那扇门从外面扣死了。冷库的门有厚厚的石棉,保温又隔音,这儿又没有人来,就算牛丽萍嗓门再大,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牛丽萍在冷库里冻得瑟瑟抖。她想到生命也许真的就会冻结在这冷库里。冷库里储存着供人们享用的动物的尸体,难道有人要把她牛丽萍也当成冻食品吗?
想到这里,牛丽萍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眉眼鼻嘴一塌糊涂,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她使劲地摇撼那扇生死之门,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求求……”
那扇门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二十分钟?抑或半个小时?总之,从牛丽萍的感受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已经绝望得停止哭泣的牛丽萍为了抵御寒冷,缩着肩,跺着脚,在冷库的走道里像一只小老鼠般的来回蹿动。突然,那扇门被我拽开了。
天哪!门开了。
牛丽萍冲出了牢门,她那惊天动地的嚎哭真够叫人惊心动魄的。
船上对此事的反应却是当成一场玩笑。
政委左拐子骂躲在暗中干这事的人:“生儿子没有。把小牛冻成了牛肉,想吃牛肉包子不成?”骂得船员们笑将起来。
牛丽萍不依不饶,一定要追查是谁干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怀疑木匠万波,只是没有证据。
政委左拐子给牛丽萍分析:“从作案时间来说,离晚上开饭只有一个小时,要是开饭时大家不见你,肯定不等杨光现,大家也会去找。所以,不具备杀人动机。就是开个玩笑。对了。杨光怎么想到跑到哪儿去的呢?这事会不会是杨光干的?”
牛丽萍摇了摇头,她知道不是我。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记得牛丽萍冲出冷库时,我一把抱住了她。她的冰凉的脸蹭在我的脸上,让我心里陡然一酸。听着她那尖厉的嚎哭声,我的心仿佛都要碎了。
我搂着她走了几步,看见船员们纷纷跑出来,才赶紧跟她保持距离。我跟大家解释说,我碰巧从冷库经过,看见黄铜挂锁不见了,换成了铁丝……。
大家都对牛丽萍的遭遇表示同情,大骂不良之徒。连万波也假惺惺的说:“唉,怎么能这么干呢。这,有点过分。”
这事过去后,牛丽萍觉得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我,她怕坚持不到一、两个小时之后,就算上还能维持,精神上也未必能熬得下去。
我对牛丽萍也起了感情变化。透过这件事,我看出牛丽萍和我一样是被欺侮和被蹂躏的。她并不像我原来想像的那样,因为女性的身份而受宠,而风光,而占尽春色。木匠万波那些人在她身上得不着趣的,固然要欺负她,而那些得着趣的呢?比如毛红光,比如曹志高,又何尝不是在欺负她?而我又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也想揩她的油,拿她为自己解闷吗?
船到上海,寻了一个悄悄的无人机会,牛丽萍委婉地跟我表达了想把冻结在冷库里的热情释放出来的计划,她试探地跟我说:
“有些旅馆男女开房间没有结婚证也行。”
我这时已经忏悔了,听了这话思想矛盾斗争激烈,差点儿就摇头拒绝了她。假如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很高尚,甚至有点儿了不起吗?或者,我会痛骂自己虚伪,做作,假门假势?在想像中,我摇了摇头。心里说:“如果我答应,我就要负责。所以……”看见她失望而忧怨地离去,我的眼泪悄悄地从眼皮底下渗上来。
“你怎么啦?”牛丽萍被我的表情弄糊涂了。
她并不曾忧怨地离去,反而更加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无路可逃,受着现实和内心的双重逼迫,我放弃了道德自赎的努力,像一只被领进屠宰场的羔羊,乖乖地跟着头羊走了。
我们约定在高桥镇的某一个百货商店见面,然后分头下船,各走各的,一个小时以后就双双出现在一家小旅店里,躺在了白床单上有些可疑暗斑的床上。
一切非常简捷,几乎没有什么过度。我们动作激烈地相互脱着衣服,不一会儿,就呈现两具微微烫的年轻的。我们在床上紧紧拥抱,她轻轻地吻着我的脖子,耳朵。我就滑下去,吻她的肩膀,。吻了一会儿,我的身体已经极度亢奋,她的手指引导我,向那个无数次在梦中战斗过的地方捣去。
奇怪!也许我太激动了,还没有进去,她的手上已经粘粘的,有了一些潮湿。我并没有,这一点我清楚的知道,可是,已经有一些粘液出来了。她把手抽出来,在鼻子上夸张地闻了闻,对我笑笑,拽过一条枕巾来,擦了擦手。
“你从没有跟人干过吧?”牛丽萍口气轻松地说。
“没有。你呢?”我问,答案其实已经在心里。
“唔,这个,跟你这样的童子鸡可能是第一次。”牛丽萍带着开玩笑的模样说。
她这样老练,绝不可能是第一次。这个我想到了,但是听见她这样说,我还是感到一阵厌恶。这种感觉一出现,马上下体就蔫掉了。
“嗨,嗨,你怎么啦?”牛丽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除了那种不爽的感觉,我想经常也是关键时刻不举的原因。还有就是来自思想方面的。如果在牛丽萍被关进冷库之前,我满怀泄的,情形可能会好一些,通过那件事我对她多了一份同情心,反而减少了的程度。
我为自己的没出息难过得几乎流下泪来。
“没关系。没关系。”牛丽萍轻轻地安慰我。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移。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正疑惑间,猛然感觉她噙住了我的下体。
我的下体像被点燃了一样,一下子就膨胀起来。她温存地含住它,用舌头舔来舔去。嫩红的远不如舌头久经考验,被她舔得有点儿痛,又带着痒酥酥非常快乐的感觉。我就在她的舔舐下,朝她的嘴里射了。这使我有点儿罪恶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道。
牛丽萍并不接受我的道歉,笑道:“别说啦。这是我自找的。”
我们做累了,放松地拥抱在一起。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似乎问了爱与不爱这样的问题,那答案都是现成的,不需要思考。
真正感动我的是牛丽萍对我的包容态度。连我射进她的嘴里,她也不计较。当我昏然睡过去一小觉,大约半个小时后醒来,牛丽萍说:
“起床吧。我们该回去了。”
这时,我感觉下体又坚挺起来。我拉倒坐起半个身子来的牛丽萍,一翻身骑了上去。这回,我没用她引导,无私自通地一下子就找准了位置,英武地插了进去。
牛丽萍快乐地叫了一声,双手像章鱼的爪子一样把我箍紧了。
我在她的身上做有节奏的上下运动,用手掐了一把,似乎要证明这一回是真的,而不是在梦里。在梦里我很容易就喷射了,而这一回我干了很久很久,精囊里感觉还是干的,yngju亢奋得要命。
而牛丽萍在我的身体下面爽得要死,她说:
“好,真好。”
我终于一泄而尽。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后的满足感,而是一种类似懊悔的东西。有点儿郁闷,有点儿无聊。哎,那个最令人向往的事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比较而言,还是她给我“吹箫”的感觉更好。“吹箫”这个暗语也是从牛丽萍嘴里学会的。
回到船上,曹志高迎面走了过来,在我肩上捅了一拳,说:
“嗨,这半天,你跟牛丽萍都不在船上,干嘛去啦?”
我说:“噢,我在南京路上看见牛丽萍逛商场呢,还没回来吗?”
曹志高说:“回来了,老王嫌她没有帮厨,吵了几句,又在生气呢。唉,她近来搞得像卖花姑娘似的。”
《卖花姑娘》是一部以眼泪著名的朝鲜影片。我为其争辩说:“还不是为了关冰库的事,她至今解不开这个疙瘩呗。”
曹志高说:“这有什么解不开的,开个玩笑嘛。”
我说:“玩笑有这样开的吗?这可是把人急疯掉的事。”
曹志高的脸上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气,他的鼻子像皮诺曹的会长长的鼻子那么尖。
我忽然冒上来一个大胆的猜测,曹志高会不会是用u型铁丝代替铜锁的人呢?这种猜测像燧石打出的火花,亮了一下,找不到情感上的燃媒支持,一瞬间就熄灭了。志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把无端的猜测加在他头上。这对我们的友谊是一种亵渎,也是挑战。
曹志高的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圈,就像我怀疑他关了牛丽萍一样,他也怀疑我这半天和牛丽萍不在船上,是否做了点什么。但是我脸上诚实坦率的表情骗过了他。他换了个话题说:
“哎,你在天篷下的甲板上铺那些个草垫子干什么?”
第十九章(1、曹志高的女友)
第十九章
电视上热播连续剧《武松》的时候,我迷上了打虎英雄。我一集不落地看完了那部电视连续剧,为武松的豪侠之气所感动。尤其是武二郎精彩的醉拳功夫,看得我如痴如迷。
有一天在书店里,我现一本叫《初级醉拳》的小书,翻了翻,里面有图有文,非常适合对照学习。我当即萌了练习醉拳的念头。我买下那本小书,回到船上对照着拳谱,一招一式的勤学苦练。
醉拳里有许多倒地动作需要在柔软的草地上练习,甲板是钢铁的,人的皮肉吃不消。于是,我从物料舱找来几只草包铺在天篷下的甲板上,做成一个垫子。垫子是我在上海五角场,体育学院体操房里见过的。我到那里闲逛,回来也做了一个垫子,只不过没那么高级罢了。
通过刻苦磨练,摔得生疼,我终于练成了“鲤鱼打挺”。但是要练“前栽碑”之类高难度动作,甲板上铺再多草垫子也还是太硬,只有在真正的草地上才敢直着身子往前扑下去。就那样也难免摔得眼冒金星。
船到安庆,我在码头堤坝下的草地上练完一趟醉拳。
这是我第一次能够把初级醉拳套路完整地练下来。正有几分得意,身后忽然响起拍掌声。我回头一看,一株柳树后头转出了曹志高。他鼓着掌,哈哈笑道:“好家伙,总算被我逮到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头皮,说:“志高,你吓我一跳!”
“想不到你竟会打醉拳。你才是黑鬼跨栏――赫(黑)老子一跳。”
“才学的,练得不好。”
“好,好,好。”
曹志高要我再打一遍醉拳给他看,无奈,我又打了一遍。曹志高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说:“我要是会这么一套醉拳,该多好啊!我就可以在酒席上趁着酒意,装出喝醉的样子,给挖走我女朋友的家伙不真不假地来这么一下。”
原来曹志高在家休假期间也遭遇了失恋。
我们爬上堤坝的坡顶坐下来,面对空旷的大江,和江上来来往往的船舶,看它们来了又去了,消失在目力不及的远方。那些船舶作为假想的恋人,哪一艘是属于我们的呢?没有,它们只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真正属于我们的一艘也没有。想到这里,我体验到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悲哀。
我在草坡上四仰八叉地斜躺下来,嘴里嚼着一根巴根草的梗茎。曹志高坐在我的身旁,慢慢地讲他的恋爱故事。巴根草茎有点儿甜,嚼着嚼着就感觉到了苦味。
曹志高在家乡的恋人叫小雅,像我和玉茭一样,他们也是初中同班同学。曹志高考上南京河校,小雅考上池州地区卫生学校。
河校放假的时候,曹志高乘船取道池州回家。下船时是冬天的早晨五点来钟,曹志高摸黑来到小雅的卫校,天才蒙蒙亮。
卫校的操场上朦胧着淡淡的薄雾。因为临近放假,学生们都不出早操了,操场上显得有些冷清。曹志高背着挎包,心中忐忑,踯躅在操场上,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小雅。
她会不会已经放假走了呢?
天气有点冷,曹志高穿着棉袄,因为走路的关系虽不感到冷,但还是把两只手揣进袖筒里,至于脸,暴露在空气里那就没办法了。他盼着天早点大亮,同学们都起床吃早饭了,他才好去找小雅。
操场上有零零星星的同学早锻炼。曹志高站在操场边上无聊地观望,打时间。忽然有一个人影,穿过朦胧的雾汽,跑进了曹志高的视野。那是一头小鹿般青春灵活的身影,她跑动的姿态活泼得像一条从山上跌落下来的叮咚作响的小溪,跳跃着一种令人心喜的韵律。她照直向曹志高跑来,一头扎在离曹志高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立――定!
曹志高打眼一瞧,不是别人,正是他心中思慕的小雅!
小雅穿一套蓝色的球衣球裤,白田径鞋。与穿棉袄的曹志高一比,突显出玲珑娇美的身材。她浑身上下一团热气,洋溢着迷人的芬芳。更让曹志高怦然心跳的是小雅脸上的潮红,因为运动的刺激,因为青春的天赋,她的娇艳像早春怒放的腊梅。
小雅高兴地说:“曹志高,你怎么在这儿呀?”
曹志高的心都快溶化了,他兴奋得有点大喘气:“我,我来看看你走了没有。”
小雅说:“我们要等明天才正式放假。”
曹志高说:“哎,我们要能一起回青阳多好。”
小雅说:“你能等我一天吗?”
曹志高忙不迭地说:“能,当然能。”
小雅一阵风地走在前面,说:“走,吃早饭去。”
曹志高在小雅的卫校过了一天尊贵的“娇客”日子。卫校与河校截然相反,这里是女性包打天下的地方。小雅的同学们对嘴巴子特甜的曹志高表现了极大的友好和热情。吃饭时,她们把曹志高包围在中间,好像众星捧月一般。到了晚上,把他安排在极少数的男生宿舍。
就这样,曹志高与小雅萌了爱情的初恋。曹志高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我完全被那种情景打动了,它们在我的脑海里像一幅画那样徐徐展开。
小雅毕业后回到青阳,在镇卫生院工作。又是一年放寒假的日子,曹志高从船上休假回家过年,遇到上了大学的同学范剑。范剑因为体育运动成绩出色,成为他们初中那个班里唯一上了大学的佼佼者,他回家过年期间的一大任务就是要组织同学会。范剑邀请曹志高届时参加,曹志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在同学会上,曹志高现情况不对。小雅有点躲着他,而范剑俨然成了小雅的所有者和保护人。小雅不是那种势利眼的小人呀,她怎么会背叛了自己纯真的初恋?曹志高不甘心,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在餐桌上,趁着众人闹酒的混乱,曹志高问小雅为什么躲着他?小雅瞟了一眼正在大声嚷嚷的范剑,花容失色地说:“志高,我对不起你。你就忘了我吧!你,你就把我当成范剑……。”
曹志高明白自己回来晚了,他到了年边上才回来,而范剑比他早回来十几天。十几天说长不长,可是在年轻人之间可以生多么重大的变化呀。曹志高不肯承认心中模糊的判断,他还想打听仔细,小雅却再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了。
江堤上,我听着曹志高缓慢的像呜咽的江水一般流淌的讲述,听着听着,我再也躺不住,从草坡上爬起来,和他并排坐着。曹志高说到痛心处,义愤填膺。我想起玉茭,心里一酸,忍不住红了眼圈。
为了缓解激动的情绪,我们又站起来,向江堤下的河漫滩走去。因为动了真情,我们两个人仿佛都有点不好意思,谁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胡乱趟着步子,话题又转移到醉拳上来。
曹志高很热心地要求学一招“童子敬酒”。他说:
“我学会了这招,下次回家见了范剑,就像你刚才做的那样,假装敬酒,摇摇晃晃地把杯子伸过去,突然给他一击,再一个侧仆,把他压在身下。”
我的三脚猫醉拳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摆摆样子而已,根本谈不上实战搏击,用于打架是“不造气”(我们家乡土话,不行的意思)的。我这样跟他说,曹志高不相信,以为我保守,不肯教他,甚至有点儿生气了。
看见曹志高沉浸在复仇的幻想中,我觉察出曹志高变了。失恋的打击使他变得完全不同于早先那个和蔼可亲的小伙子,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的模样也有较大变化,离我们刚刚结识那阵子越来越远了。
曹志高原来那种山坡上的茅草般一顺的头养长了,近来留起了三七开的分头,在两鬓呈波浪状,梳得溜光水滑,连苍蝇都站不住脚。人也变得油滑起来,有点玩世不恭,又有点狡黠。笑起来的时候,嘴唇好像抹了油,有一种成熟的小男人味道。有一次,我们走在街上,看见一个胸脯饱满的少妇抱着一只小狗,曹志高用伤感的口吻对我说:
“嗨,我真羡慕那只小狗。……”
在江堤上,我拗不过曹志高纠缠,把“童子敬酒”动作教给他,再三声明:花拳绣腿,摆摆样子可以,真的跟范剑交手不行。人家是搞体育的,不要被揍得满脸花,回来骂我。
曹志高说:“那个不会。”跟我练了一会儿,也能摆个pose而已。
我想起他近来一靠码头就上岸到城里去,问他在忙些什么?
曹志高忽然有点扭捏起来,掏出一张纸片来说:“哎,诗人。我最近也作了一诗。你看看?”
我接过纸片,看见那上面写有一歪诗。诗虽写的歪,那种心理描写却实在逼真。诗云:
这边走,那边走,
无非寻花问柳。
跟你走,跟她走,
顶多跟到门口。
姑娘叫声“妈也!”
我在门外摇头。
这诗据曹志高自己讲,是他进城“钓鱼”生活的真实写照。在街上轧女朋友谓之“钓鱼”。水手进城“钓鱼”,多半是没有结果的,只能是像曹志高在诗中叙述的那个样子。虽然没有结果,这过程本身还是非常刺激。事实上,构成这种情景的生活本身比诗更令我怦然心动。
我跟牛丽萍生两性关系的第二天,毛红光就回船了。
毛红光一回来,牛丽萍对我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我就像一匹偷腥的猫品尝到滋味,有一就会想二。下一次船到上海,我约牛丽萍故地重游,旧戏再演,但是牛丽萍笑笑,说:
“行啦!小傻瓜,别再做梦啦。”
第十九章(2、艳遇鲜荔枝)
她就这样把我推开了。我想再贴上去,但是她不配合,这事很难办。一来要避开众多监视的目光,二来有毛红光像一只护食的豺狗,我只能围着她远远地打转,偷空跟她说上一句半句。她不肯,我连多说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时心里怀疑,我跟牛丽萍是不是真的生过那种事。人在年轻时都曾在梦中与人生,醒来栩栩如真。我与牛丽萍抑或又是一个梦?只有梦境是不可重复的。如果是现实中生的一幕,为什么想重温它又不可能了呢?
恼恨中,我终于想明白这事:自己只是牛丽萍性空虚时的一个填补,一个替代品罢了。既然原装货到了,替代品自然要下岗了。只是这个替代品为什么不是曹志高呢?想到这一点,令我在沮丧中产生了一丝自满。虽然免不了郁闷,然而跳出了痴迷,不再执著于对牛丽萍的性追求,还是好的。
船到武汉,靠泊在武昌一纱码头,我独自上岸到东湖公园玩。
老实说,曹志高的行为对我诱惑很大。他一直是我爱戴的朋友,这个朋友的所作所为一直被我嘉许,心向往之。他的“钓鱼”生涯,他的那歪诗,给我以榜样的力量。我虽然不愿像一个街头“小痞子”似的行事,但又想学他那样,洒脱一点。就这样,我在武汉街头找寻属于我的快乐。
乘公交车下车时,我用身体抵住后面拥挤的人群,给身前下车的老人留出一个空间,使其免遭推搡跌撞之苦。这行为纯属天性使然,并非存了做好事的用心。然而,车下等着上车的一双水莹莹的蓝眼睛正仰视着我,使我砰然心动。那眼神里有一股让我心奇痒的东西,是惊奇?赞许?还是钦佩?……最重要的,那是一道年轻姑娘的秋波。我心里立时有一块软软的东西漾化开来。
老人在我身前举步维艰地蹒跚下车,身后有我抗住了拥挤,从容多了。我也跟着下了车。和那上车的姑娘擦身而过时,她的马尾辫竟在我的肩上扫了一下。接着,姑娘回过头来――回眸一瞬!这一瞬有如滚地惊雷,在我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呵,可怜的青春,飘泊的岁月,伤情的游子何曾有过这样的幸运?是缘份还是撞了桃花运?追上去,也许……
我从前门下车,一转眼又从后门上来了。售票员奇怪地看着我靠着关上的车门,目光里充满询问。我连忙掏出钱来,说:
“补票,到底。”
乘着开车后人群的松动,我试着往上挤了一步,这样就可以看见前面的马尾辫了。透过晃来晃去的人缝,马尾辫在我的眼里那样特殊,那样醒目,具有非凡的价值。
汽车开过几站,下去一些人,上来一些人。慢慢地,我挪动到车箱中部,位置离马尾辫越来越近。马尾辫偶尔回头,漫不经心的瞟过我的脸,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紧张吧,她突然认出了我。这回惊奇的表情里再也没有钦佩的成份了,只见她的眉峰骤然一跳,桃红的脸色在我眼里变得铅灰一般铁青了。她愤愤地用眼角剜了我一眼,似乎洞穿了我的五脏六腑,把我看得原形毕露。
我突然感到无地自容,心脏突突狂跳,好像一只眼看接近了航标灯的机帆船却撞坏在礁石上。我感到一片幻想慢慢沉入冰凉的湖底。哼!自做多情,什么东西……
马尾辫到了站,我也不由自主地跟下车去。眼看着那条高傲的马尾巴辫子扫来扫去,我不甘心地尾随了一段路。我的目光落在她那翘然丰腴的上,浑圆的样子有一种动人的美感。我想起一句船员们经常用来形容性感女人的话:“前门楼子高,马头子马蚤。”她的饱满坚挺的“前门楼子”――胸部,在上车时我已见识过,此时看到她的臀部,真的有如一匹俊马那样美妙。我怀着一种有意下作的邪念,加快了脚下步伐,想要跟得更紧一点。
踏着掉落地上的悬铃木叶子,总会出蟋蟋嗦嗦的声音,离得近了,就让前边的人听见了。马尾辫意识到身后有人,慢慢转回头来。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双水蓝蓝的大眼睛。她警惕地凝眸一瞥,目光里带着冷笑了,接着把马尾辫高傲地一甩,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绝决姿态,直直地向前走了。我的心里万分懊恼,只觉得无聊极了,早知如此,何必自讨没趣……
我顺着马路信步走去,夕阳的红光透过婆娑的树影,照临街市一段白色的花墙,墙顶是起伏的卧龙状琉璃瓦。一阵微风,送来茉莉花的清香。在晚风中,我走过“八七会议”旧址。若不是墙壁上的纪念牌,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我疑惑这样一个不起眼之处,竟是决定党的命运的关键所在。有些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