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眨了眨眼,如瀑黑髮散着、捲着,似乎诉说了昨晚是怎样的夜。
凤眼仍觉得有些沉重,往左右一瞄,果然没有发现子桓的身影,怕又是去忙着政事了吧
现在究竟是什麼时辰了
看着桌上早已烧尽的烛泪,以及透过窗子照进室内的日光,糟了,她一定睡得很晚,哦,这该怪谁
「少夫人该起来梳洗了。」房外的如意似乎等候已久,感觉室内的人儿似乎有了动静,她试探x的一问,朝裡头探了探。
甄宓稍稍掀起被子,在看见自己身上的红痕之后,倏地红透了芳颊,天啊,这要她怎麼见人想到要这样面对如意,她不如死了算
她故作镇静的停下动作,而后悠悠转身,继续装睡,心裡不断期盼如意赶快离开,好让她有机会去拾她在床边,那堆看起来活像破布的「衣裳」。
「少夫人」她再试探的喊了一声,而后古怪的「咦」了一声,「我刚刚明明有看见她在动啊」她不死心的仍站在外头等待。
甄宓闭着眼睛,庆幸曹家的下人都是如此乖巧,换作是袁家,只怕那些ㄚ鬟早就闯进来了。
眨眨眼,仍觉得有些酸涩的她,秀气的打了一个呵欠,不知不觉中,又抱着锦被沉入梦乡
「你怎麼了看起来脸se不大好。」一向都是他先提出话题的,可这次明显得,他跟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没事。」子建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容,藉故推託,「大概是昨天晚上在婚宴上头喝太多了吧」
瞧他脸se还是很苍白,甄宓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回去躺躺」她指了指他自己的厢房。
子建转过身子,落寞的闭了闭眼,没用的,他知道自己此般心情是为何,即使让他回去再大睡个叁天叁夜,也是无济於事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时候开始出现这种心理的,早在初见到她时,他提醒自己,她会是兄长的人,因她是兄长带回来的,他只是因为听见了笛声之凄惻,因而好奇的赶来这裡,与她无意间成就一段浅浅的缘分。
她如今已经是你的兄嫂了曹子建,你究竟在想什麼究竟在期待什麼
「我兄长他、他对妳,如何」子建假装头痛的揉了揉额头,对在一旁朝他殷殷盼望的她丢出一个试探x的问题。
想起昨儿个子桓在洞房裡对她做的一切,她又不自觉的红了双颊,「还还好。」幸好身上的红痕都已经消褪了,不然他还真不敢走出房门。
「是吗」他唇角边的那抹笑好浅好浅,看见她这般羞涩模样,他想兄长待她很好的,一定很好的,不然,他无法从她脸上看见此等笑容。
「你想知道什麼」甄宓挑起一眉,半开玩笑的质问,却在那张苍白俊雅的容顏上看见了些许j难觉察的些许神伤她没见过他这样笑过,那样的笑容她明白,刚从袁家到许昌这裡时,她一个人照着铜镜,有时后露出来的自嘲笑容,跟他此时的模样,很像。
「没什麼,我只想知道他对妳如何。」
「你该早知道答案的。」她的感觉也不迟钝,她知道眼前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样,「子建,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太累了吧对不起,宓,我问了些奇怪的问题。」子建摆了摆手,「对不起,还让妳亲自过来我这儿,我还是去休息一下吧。」他站起身子面对那双略感疑h的美眸。
甄宓看着他一会儿,「好吧,你去休息。」她耸肩,扬着裙襬回头。
「对了,宓。」背后温浅的男x嗓音再度传出,轻移的莲足因为此声叫唤而脚步稍歇,「还有事」她偏过头来望他。
「以后,我们别再单独见面了吧。」他暗自下定决心,天晓得对她说出这些需要多大勇气。「这样子对妳不好。」
「你不是我的小叔吗有何分别」甄宓再度试探,说出那有些陌生的称呼。
「总之,怕人说了閒话。」他是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想的,她不会不知道的。
甄宓倒显得坦然许多。「曹子建一向任才使气,恣意而为,也会怕人閒言閒语,我们又没什麼。」
子建呼出一口气,笑而不答。
就当他是怕了吧,就当他们两人的缘分从不存在,就当他不曾动过念头,ai上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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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丞相家中纳了媳f,又是他所宠ai的儿子子桓的正室,再加上曹c在朝中的权力如日中天,就连皇帝在听闻此消息之后都不得不特准他们在皇宫中重摆婚宴,宴请文武百官,替子桓与甄宓再补办一次热热闹闹的盛大婚宴。
他看见她了,在天子的面前举行婚宴,而且还是天子朝堂,是做臣子的无上光荣,对她、兄长、爹亲,以至於整个曹家,都是。
他看着她头戴珠冠,将所有细柔髮丝高高綰起,只簪着一支如意玉簪,那还是皇上御赐的簪,而身上穿的雅致粉纱搭上一件白净锦衣,两双细緻玉臂在这热天隐藏在纱中若隐若现,披件金缕披肩衬出高雅气质,当她向皇上行礼之后抬起头时,顿时艷惊四座,就连皇上也不免失态的望了良久,直称她是国se天香,连那些号称美人们的嬪妃也难以比美。
她只不失礼节与优雅的浅笑回礼,而在底下看着她与兄长的他更是发现兄长似乎有意无意的挡在覬覦她美貌的百官的视线上,一双眼睛更是紧盯着任何意图不轨的人,完完全全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下,而笑着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的同时,更是紧紧搂住她的纤腰,全然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而后才在司礼的引导之下坐上次於皇帝龙座的台阶上,而后才开始献上一道道珍饈美食。
子建不晓得心中的低落与神伤从何而来,难道说真是这些日子来那一幕幕真实而让他想忘也忘不了的梦境,影响了他的心情虽然他偶尔经过西边厢房时,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探头看看她,或是就安静的在他的厢房一品她玉笛所吹奏出来的美妙乐音,可她俩没见过面,更没说过任何一句话,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心中的苦涩究竟是如何。
望着阶上他与兄长的s语,间或传出j声娇脆笑声,他知道兄长待她很好,待这个兄嫂很好,这样就可以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水酒,而后一仰而尽,热辣的酒y滑入喉中,让x腹为之1暖。
见子建一连喝了j杯,坐在他身旁的程昱忙出声提点,「曹植世子,此酒甚烈,小心伤身。」
「我知道了,没事的。」子建向程昱笑了笑,不经意再度向甄宓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她也正巧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他明显的从这样遥远又相近的距离,殿阶到底下群臣,不到十五步的距离,看见那灵透美眸底下,从一p寧静到惊讶、错愕,不敢置信,转至一份担忧神se,与他一样。
这个发现也让他惊讶,从那双眼睛当中,他似乎看见知悉与了解,难道说,那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就是在她梦裡常常出现,弹琴给她听、常常围绕在她身边说个没完,那个名叫子建的少年吗
没道理不是,因为他的面容跟梦境裡头的竟是如此相像,而从那双同样惊讶错愕,转至幽幽的眼神之下,她顿时有些了悟,原来,她们两个,早在梦裡相知相遇多次
她差点失态的呀喊出声,玉手连忙抬起来遮掩芳唇,她当然知晓底下有多少人正在注视着她,更知道身旁的夫君更不时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麼了吗」果然,曹丕虽然忙着跟底下群臣敬酒,可还是无时无刻分神注意着她。
「妾身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夫君,替我揉揉可好」甄宓连忙收回视线,故作微恙的一手压在鬢髮间,悠悠靠在子桓的肩。
aiq不适,子桓他哪可能置之不理,他大方的出借肩膀,一手空出来按揉,「这样子呢好一点了吗」他担忧的问,但仍然没忘朝先前宓所望去的那个方向探了探,赫然发现,那是子建的位置。
底下的他看着子桓,也照着甄宓的剧本,打蛇随棍上,扬起手上酒杯向子桓浅笑,敬了敬。
子桓浅笑回敬,继续将注意力拉回甄宓身上。
「嗯,妾身好些了,多谢夫君。」媚眼如丝,唇间扬起笑花,两人恩ai情谊不言而喻。
跟子桓相处也一段日子,怎不知道他多疑的个x甄宓没敢再明目张胆的看着子建,只是有意无意的瞄j眼,而发现底下的他也跟她有同样默契,不再看着阶上的她。
虽知她此举是意在保他不被兄长盯上,造成他们兄弟俩的不睦,可当她的娇顏贴靠在兄长的肩膀上时,心中竟还是不免有着些许悵然。
回想起在梦境裡的那点点,至今彷彿仍然縈绕心头挥之不散,不知是为了浇熄心中那把为她而燃的滔天大火亦或是为了助长,他再度将那香醇烈酒,狠狠饮入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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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婚宴下来,他发现案上珍饈佳餚全然失了味道,回到府邸,徒剩满腔暖热,以及那旁人无法觉察的悲苦。
竟有如此奇特的缘分。子建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回自己厢房,但话说回来,虽说此般缘份万中求一,可却可悲不是毕竟同住一个屋簷之下,居然还得到梦中相知相遇,天晓得要是当初随军出征的是他,不是子桓,要是踏入鄴城袁家的人,是他,不是子桓,那会如何,会不会如今她是属於他的,会不会今天搂住他的纤纤柳腰的人,是他不是子桓,是不是他就可以独享她的美貌、乐音、一顰一笑,但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已经为时已晚。
「月老」子建双手撑着迴廊红栏,望着天上那皎洁明月,「为什麼姻缘总是这般安排为什麼要让我在梦裡跟她相遇,而在现实上她却嫁给我的兄长为什麼」泛红的眼眶蓄满那悔恨心碎,「您告诉我为什麼」
或者是酒气使然,还是满腹ai恨j之无从宣洩,他仰天长啸,而皎洁明月却仍然不为所动
是她的错觉吗回到他与子桓的新房的甄宓,望着外头点点松影,摇曳树影似乎可见掛在西方那抹明月身影,而那听起来有些耳熟的男子声响也在这寧静夜空中传出,听起来有些让人不忍。
掬起清水将脸上胭脂卸去,她捻起巾帕将脸上水珠拭净,而后褪下华f,夜晚的夏夜仍然让她感到有些冷凉,她随手套上一件锦衣,理理面容,正打算循着梦裡的印象往子建那儿看看情况,不巧替她烧水準备给她沐浴的如意选在此刻出现。「少夫人,您要去哪裡啊」后头长工都已经将水给扛来了。
「嗯,我突然想到以前住的那裡还有j件衣裳没拿,我想去拿来,如意妳跟着我。」甄宓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理由。
「好啊,」如意点头,回头向两个长工指使,「你们两个,将水端进去,小心一点啊,可别撞坏了什麼,要是给世子发现了,你们可担待不起。」她j代完,跟上甄宓的步伐,往西厢房走去。
待走远些,甄宓牵起如意的手,「如意,妳们同在曹家工作,怎麼常听见妳向其他ㄚ鬟颐指气使」她们就不能像以前在袁家那样,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麼
如意像是听见了什麼奇怪的问题,瞪大眼睛,「她们巴结我啊,少夫人,那当然我有这个资格可以差遣她们啊,毕竟我也是妳的ㄚ鬟,要是伺候的不好,世子可是会为我是问的啊。」当然她没说她可以嫁祸给其他人。
唉,罢了,她早就知道如意在其他下人面前是如何的恶行恶状,这都是因为她的关係,假使让她失宠,会不会换一个比较可以贴心的ㄚ鬟来甄宓正考虑着这个可能。
「少夫人,就在前面了,我去给您点灯。」如意极yu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赶紧跑到灯臺旁,掏出火摺子,将灯臺点亮,好看清阶梯以及庭院。
甄宓敛裙走下阶梯,而如译也赶紧过来搀扶着她,「少夫人,小心走,我先进去厢房给您点灯。」
厢房上头的烛台给点亮,甄宓走进,环顾整间厢房,虽然她搬离这裡,不过他枝前在这裡住了数月所花的心血,举凡庭院裡头的花c,或是墙上j幅字画等都还保存的很好,她望向窗檯,赫然发现那花瓶裡cha的,正是那时梦境裡头她所完成的作品,她款摆莲足走近,玉指抚了抚仍然鲜n的花叶,想起前j天那场梦境,以及他与她两人所合奏出来的琴音以及笛音,突然觉得,有些分辨不出,究竟哪些是梦,哪些才是真。
子桓疼ai她,子建钦慕她;她能感受到子桓带给她的关心,可她却也能t会到子建为她付出的用心;没有子桓,她的境遇只怕比现在更惨,没有子建,或许他恨曹家,这个心结不会这麼快的打开
「少夫人,您的衣裳我都已经给您摺好了。」没过半晌,如意已经自动的替她整理好所有穿过的衣裳。
甄宓回头浅笑,如意虽然有点恃宠而骄,可是该她做的她决不马虎。
「替我送回去吧。」
「少夫人不一起回去吗」要给她沐浴的如意,听见她这般意思,怕是没有立刻回去的打算。
甄宓摇头,「不,既然走到这裡,加上今晚月se姣好,我想走走再回去沐浴。」
如意点点头,既然是主子的意思,她也无话可说,「那如意就先回去了。」她捧着衣裳正準备出房门,却又给甄宓叫住。
「如果世子回来,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会在这附近走走而已,不会走远。」
如意应诺,接着便捧着衣裳回去了。
她抚着陪伴她数月的玉枕,摸着这张八脚眠床,而后掀开玉枕,自底下暗格拿出玉笛来。
这是子建「告诉」她的,记得她因为担心给子桓发现这支玉笛,而不知该藏在哪好,而子桓就告诉了她这麼一个好地方,而且,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她熄灭烛火,将玉笛放入袖裡,而后离开厢房,朝子建的方向走去。
俐落穿过迴廊,在现实中她没有来过子建厢房的机会,可是在那他俩拥有的梦裡,她走来这裡,已经不是新鲜事。
她看见他了,在距离他剩下不到二十步的迴廊距离,她看见他一个人在厢房前,两手支着栏杆,望着月亮的神情,是让她不忍的,也是她在梦裡没见过,与温雅有礼迴异的他。
她张唇送气,隔着二十步,仅有一池方塘相隔的两条迴廊间,吹出那美妙,足以平抚他心伤的乐曲,而那双美眸也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这是他们两个在现实当中,第叁次的近距离接触,第一次是他循着笛声,隔着树丛窥看她的那次,第二次是方才在大殿上那匆匆一瞥,光这轻轻一瞥,以眼眉传情,他俩已经知道彼此都认得而熟识彼此,第叁次,是现在。
隔着方塘,她近得彷彿可以在他伸手触及的范围之内,他看着眼前卸去铅华的她,美丽依然、嫵媚依然,而那双眼也正蕴藏情意的看着他。
他对这眼神并不陌生,这是他见过的,在她新婚之夜那天早晨,她入梦来,曾经看见过的眼神。
他没听过这首曲子,很轻快柔美,印象中她没吹奏过此等乐曲,他还曾经开玩笑的说她这nv子天生是泪水做的,就连吹出来的乐曲也都足以勾人眼泪,当时她还气着曹家,想当然耳,她没给他好脸se看。
而今,角se互换,她一如他先前在她身边的位置,陪伴着他。
底下的方塘水面漾起j点涟漪,只怕是鱼儿跃出水面溅起的还是,在上头的人引起的
一曲奏罢,她缓缓放下玉笛,对着他微微一笑,她相信,子桓不懂得,而她懂得他曲中的意涵。
这是给你的。
他记得他曾经在梦裡谱了一首曲给她,而她如今也回了一首给他,亲耳听见,意义分外珍贵。
宓,妳可知我等这天等多久。他俩好不容易盼到此刻,两人相望,纵有千百句话,在此刻有机会向彼此诉说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或许我们两人都一直等待着,可是,在今晚之前,我们两个人甚至不晓得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存在。就当春梦一场,与其他的梦境相同,殊不知,她俩都错了,眼前的他,非但独一无二,或许亙古以来也未见哪两人有之。
子建闭上眼,是啊,他们两人全当只是一场简单的梦境,没去探究,或许月老向两人开了个大玩笑,他们两人真的合该只能以这种方式相见相知吗
她真想亲耳听听他那温润醇厚的嗓音,即使他或许此刻的音调有些瘖哑。她润润唇,尝试的想对眼前的他开口,「子」
「少夫人您在哪裡啊世子回来了哟」西侧传来如意的叫唤,而且似乎有朝这裡走来的意图。
甄宓望了望身后,只能不捨的朝他挥了挥手,接着便握着玉笛,快步离开了。
子建痴痴的望着她离去,那优美的背影,仰头望着皎洁明月,西沉的明月,将他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