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白浪开发区已是夜深人静。一场初春细雨正淅沥而下。
矿务局医院的气氛很紧张,院内停满了十余辆小车。其中有矿山开发区管委会的车,有白浪县长的座驾,有广汉市委副秘书长的车,还有广汉市纪检委和公安局的车。
矿务局医院属于乙等三级医院,是白浪县最大的医院,主要针对煤矿职业安全健康和尘肺病防治工作。矿务局医院院长邱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那怕出了矿难事故她的心跳也没有今天这般快。特别是她老公丁来发晚上匆匆给她打来的电话,很严肃地交代她四个字——小心谨慎。她和值班副院长从晚上七点开始就一直蹲守在病房外,不断迎来送往开发区管委会和县市领导。
看到这一幕的外科护士们一直暗地里打听宁夏的身份。另外,她们对金杨也很好奇。她们何曾看到她们的院长如此小心翼翼对待过谁。
金杨精神疲惫地从宁夏的病房里走出来,看到走廊上站着二十几人,他的眸子一愣。
南飞和艾慕国快步走过来。
南飞看了他一眼,小声问,“宁书记怎么样了?”
金杨轻声道:“缝了十三针,失血过多,正着输血。”
南飞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艾慕国伸手拍了拍金杨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安省长也得到消息,他要求公安部门全力破案。我刚才给公安局打过电话,三名行凶者的身份已经查清楚,是前段时间刚越狱的逃犯……还好,你没事。”
金杨心想,什么叫还好?他冷冷瞥了走廊上的一群人,低声问南飞,“他们是……”
南飞哦了一声,“广汉市委副秘书长言光、广汉市纪检委副书记夏海涛和白浪县县长周舟前来看望宁书记,你去见见他们?”
“没心情敷衍他们。”金杨淡淡摇头,冷声道:“我现在马上要去开发区公安局一趟。”
南飞瞥了瞥等候在走廊的县市领导们一眼,心道,广汉市委副秘书长言光和市纪检委副书记夏海涛绝非一般人物,你怎么着也不能拂了人家面子。他刚张开嘴,“去打个招呼……”金杨径直转身朝走廊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南飞气得不行。站在原地发呆。
艾慕国小跑着跟上金杨,一边走一边说道:“白浪矿的治安太乱,是得给公安局的一帮人施加点压力。”
金杨闷声下楼。
艾慕国了解他的姓格,也不介意,跟着他身后唠叨道:“管委会主任都没有安全感,堂堂纪检委书记被歹徒刺伤,开发区的普通百姓呢?到了必须重点整顿的时候了。”
金杨的心早已被愤怒和彷徨占据。他一方面感动于宁夏的大无畏举动,另一方面又彷徨自己到底能回报她多少?两者纠结之下,心中的愤怒呈几何级数上升。
他冰冷着脸,艾慕国继续唠叨。两人走进雨夜,上了金杨的奥迪车。
奥迪车刚开动,金杨便掏出电话,直接拨打开发区公安局的值班电话。
“我找黄健。”
接电话的值班员很诧异,“你谁?”敢直接点他们黄局名字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开发区金杨。”
“开发区金……您是金主任?”对于开发区的新任年轻领导,开发区私下里流传着许多版本,有说他运气逆天,也有说他真有本事,说他是个有魄力的领导,也有说他全靠走关系爬上来的,说什么的都有。
“是我。”
“黄局在审讯室……您稍等,我马上去喊。”
一分半钟后,电话里响起黄健的声音,“金主任……”
金杨歪着脖子夹着手机,用命令的口吻道:“我正在去公安局的途中,你马上通知开发区公安局班子成员以及治安大队长巡防大队长和矿山各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马上到公安局开会。”
“……”黄建犹豫三秒钟,立刻表态道:“我马上安排通知。”
金杨默默放下电话,奥迪车瞬间加速,驶进朦胧的雨夜里。
五分钟后,金杨和艾慕国在黄建等局领导的迎接下走进公安局大楼。
黄建是个四十一岁的中等身材男人,调来开发区前在省政法委工作,曾经担任过省政法委书记邱显高的秘书,算是比较了解金杨和艾慕国的底细。一个省委书记前秘书,一个省长前秘书,都是了不得的仕途新星。
因此他的态度恭敬得令局政委和一名副局长惊讶。
亲自上前开车门,并为他们打伞。
金杨并没有多少领情的意思,他板着脸道:“嫌犯交代了没有?”
黄健微微有些紧张道:“金主任,这三名嫌犯的嘴巴很紧,我们正在连夜突击审讯,尽最大努力……”
公安战线是金杨最熟悉的行当,他知道黄健话里的含义,最大努力,就是没多大希望。
他站住脚,冷冷看着黄健,“黄健同志。这个世上没撬不开的嘴巴,只有使用不对的方法。”
黄健额头冒汗,赔笑道:“是的,是的,金主任以前是公安战线的英雄,行家……”
金杨忽然道:“审讯室在哪?我去试试。”
黄健和艾慕国同时皱眉。
黄健犹犹豫豫道:“金主任……这……”说着求救似的看了看艾慕国。
艾慕国劝道:“金主任!我们都知道你现在的急迫心情,我们也能理解,但公安局有他们的程序,我们作为行政管理机构,还是不要干涉司法为好。”
金杨看着艾慕国,轻声道:“据我所知。省厅和八平监管局的人正在朝开发区赶来。如果等他们接走了嫌犯,便真没有多少机会……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动他一指头。”说完,他看向黄健。
黄健还没答话。站在他身边的公安局政委看不惯金杨的态度,忽然开口说道,“这件事超出司法程序,我认为有必要请示市局和省厅。”
金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出了什么问题,我负责。”
金杨这句话看风轻云淡,实则比较严重,他等于拿他的官帽下了赌注。黄健骤然间想到关于金杨的许多传闻,他不想为这种事情得罪金杨,对金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审讯室在三楼,请!”
一行人来到三楼,里边的审讯人员接到黄健的命令,一个个退出审讯室,金杨走进去前,回头对艾慕国道:“一会公安局的治安工作会议就麻烦你先主持。我一会就来。”说完不等艾慕国答复就走进审讯室,并缓缓关门。
审讯室不大,近六个平米。一名头上缠着纱布的犯人正垂头坐在椅子上,手脚带镣铐。听见声音他头也没抬,低眼闭目。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金杨缓缓走近他身前,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犯人吃惊地抬头凝目,他记得这个声音。今天他们三兄弟就是栽在这个年轻男人手里。一个手底有几下,而且还有权利进入审讯室的人,他疑惑了,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用奇怪,我估计他们雇你们时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叫金杨,现任白浪矿山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之前担任过武江市邯阳北路派出所所长,曾经担任过武江打黑行动组组长。如果你听说过郑三炮和胡彪的名字,嗯,他们都折在我手上。”
这名犯人就是在野味馆第一个出手,后被凌旋拿椅子砸破头的逃犯之一。他的户籍在武江,虽然这些年一直在牢房进进出出,活动范围也不固定,但武江三巨头的大名他却如雷贯耳。听到金杨是管委会主任时毫无表情,但听到后面的话时却忍不住瞳孔放大,直愣愣地看着金杨。
金杨见他有所触动,便退到审讯席上,坐下,点烟,然后拿起审问笔录和犯人的详细资料看了起来。
时间飞快地流逝,金杨依然没有问话的意思,只是抽烟,看案卷。
倒是犯人先忍不住,目光警惕地瞪着他,低吼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是吗?”金杨淡淡一笑,放下案卷,“你叫孔得胜,外号孔二狗,十六年前因打架斗殴致人重伤,在少管所呆了两年,后因故意伤害、非法持有枪支、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敲诈勒索、寻衅滋事、实施放火、流窜抢劫等罪被两度判刑,最近的一次因为持枪抢劫被判入狱十四年……”
“要杀要寡随便你们。你既然看过我的案卷,可有看见我交代过什么?”孔二狗冷嗖嗖地吐出一句。
“那是你没遇上我。遇上我,你纵然是神仙也得开口。”金杨淡淡道:“你自幼父母离异,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无人照顾,姓格十分孤僻,导致你的手段凶残……但是,你对你妹妹十分爱护,据说你第二次抢劫就是因为你妹妹要出嫁。”
孔二狗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没有说话。
金杨的语气忽然一冷,“你狠毒,我会比你还狠毒。孔二狗,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伤了我心爱的女人。在我心中,她比你妹在你心中的价值甚至还要高。你为了你妹妹不惜做任何事情,我也是。”
“我糙你祖宗,你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老子杀你全家。”孔二狗目光狰狞,手脚挣扎,如一头困进笼子里的老虎,手铐脚镣发出“哗啦”声响。
“你大概忘记了你阶下囚的身份。你们伤害狱警越狱,本就是重罪,逃狱后非法持枪行凶,伤害司法干部,你觉得你会判多少年?我告诉你,即便不是死罪,但这辈子想出牢房的可能姓微乎其微。我不仅要动你妹,还有你妹夫,你外甥女,我保证一个不纳地动一动,动得他们曰夜咒诅你……”
“住口……你他妈的不是人……疯子!疯子……”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金杨说着缓缓起身,便朝么口走边说道:“我会打听到你妹妹一家人的下落。你犯下的错将由她们替你偿还。”
听到金杨冷漠的声音和毫不迟疑的步伐,孔二狗目光中的坚持突然涣散,手脚也不再挣扎,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用半嘶哑的声音道:“你想知道什么?”
金杨走到门边,驻足回首,“你的声音能不能大点,我听不清楚。”
孔二狗面目狰狞,赤红的脖子上青筋暴鼓,他瞪了金杨足有五秒钟,最终为这个外表清秀的男人眼眸中的决然和冷漠残酷所慑,低头大声道:“你想问什么,我全交代。”
“哦!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记着,是一次。”金杨慢慢回到审讯桌后面,点燃一根烟,眯着眼睛,“谁指使你行凶的?”
审讯室外的观察室内,包括黄健、艾慕国等公安局领导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知道该为金杨的手段喝彩还是该心悸。
五分钟后,金杨走出审讯室大门,他朝黄健等人缓缓点头,掏出电话拨了个号,小声说,“谢谢你提供的资料,他招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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