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疗养院的二号小楼,丁大飞发现家里人到得很齐。除了给自己开门的丁香外,二弟小飞正拿着手机在窗户前小声说着什么;小弟翔飞缩着瘦成麻杆的小身子蜷缩在沙发里,看见他进门,偷偷朝他挤了挤眼睛;弟媳丁秀面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闪躲开;丁来顺和丁来发两兄弟正坐在沙发上小声交谈,看到丁大飞走进屋子,两人冷肃的脸色往下一沉。目光里多了些许愤怒和无奈。
“爸!二叔!”丁大飞强压一颗不安的心,恭恭敬敬打了声招呼。
“你这个畜生干的好事?谁让你雇凶杀人的?你和谁商量过?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你这是把我们一大家子人往火坑里推啊……”丁来顺气得脸颊直抽搐,两眼愤火。
“爸……我没想杀他,只是想废掉他的胳膊腿,让他上医院住几个月,咱们家就赢得解决问题的时间。”
“啪!”丁来顺猛拍了沙发一掌,气的身子发颤,抬手指着丁大发,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丁香连忙跑到他身后,帮他轻轻垂背抚摸,小声道:“你不能激动……冷静!冷静!”
丁来发咳嗽一声,叹道:“大飞啊,不是叔叔我要说你。你这次搞的事情,真的让我们很被动。你怎么着也应该和家里通通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怎么能当我们全家的主呢?”
“二叔,这次只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废他的胳膊腿?都用上枪支了……”丁来胜从齿缝迸出声音,表情痛苦地咆哮道:“公安局刚才来电话,说那支手枪在公安部都挂了号,上面沾染了四条姓命,是省厅督办的大案。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遭袭击,纪委书记身受重伤……你,你……干的混账事……”
丁大飞惶恐道:“爸您别生气,这事是标哥安排的,他说即使这三名越狱犯被抓,也绝不会开口,他都安排妥当了……”
“什么?越狱犯?”刚放下电话的丁小飞惊诧道,“莫非是上星期从八平劳改农场逃狱的三名通缉犯?”
丁大飞嗫嗫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也许是……”
丁来顺简直气昏了,他摇晃着手指虚空朝着丁大飞一通乱点……“爸!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而且生气也毫无意义。”
丁小飞的话点醒了丁来顺,他看了看这个二儿子一眼,隐忍怒气的对丁大飞冷声说道:“你马上去广汉找你陈叔,他会给你安排好出国的手续。”
“出国?爸,我在家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国?再说我手头还有纺织厂迁移的工程要办……是不是等我完成艹作之后再出国躲一躲风头。”
丁来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忽然发出长长的叹息声,轻声道:“不是出国躲一躲,是移民。”
“啊……”丁大飞呆愣半晌,急忙问,“什么国家?”
丁小飞替父亲回答道:“南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
“我糙!这个岛国地图上有名字吗?你们谁听说过?”丁大飞觉得自己再委曲求全也换不来同情,他目光锐利地盯着丁小飞,冷声道:“你们既然觉得我害了你们,好,我闪,但至少应该去美国法国瑞士摩洛哥吧?哦,把我发配到一个无毛之地?你们怎么不去?我碍着你们什么了?”
“哥你误会了。”丁小飞心底冷笑不已,面上却依然尊敬,“瓦努阿图属于英联邦,而且是法国的同盟国,上岛一个月可取得永久居留权。取得了居留权后,再去法国就方便多了。而且……”
丁来顺打断小飞的话,嗓子嘶哑道:“而且不是你一个人去,我们全家都要移民,你先去打个前站。”
丁大飞傻眼了,他这才意识到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爸,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全家都跑?我们在白浪过得好好的……”
丁来顺没有理睬他,侧头对丁来发沉声道:“事不宜迟,你马上把他带去广汉,明天把他押送上飞机。”
丁来发起身,拉着丁大飞的手,低声道:“走吧。”
丁大飞似乎仍然不能接受现实,他便走边回头,嚷嚷道:“我还有事去处理,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丁来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轻声道:“你老婆那里我会和她说,让她和孩子下月过去;你白浪县净雅居的家人,我们会给她们母女足够的安家费;至于你矿上的几个女人,就赶紧忘了吧。”
丁秀和丁翔飞看着他出了门,全都把目光转向丁来顺。
丁翔飞动了动嘴,小心翼翼道:“爸,我们真的要移民?还是哄大哥的?”
“要是能拿到护照,我今天就想把你也送走。”丁来顺火山爆发,受够了他窝囊不成材的熊样。要说他的三个儿子,他以前最不待见的是老三翔飞,高中辍学后给他换了四五所大学,钱没少花,但依然没能在任何一所学校坚持两个月,最后还染上一身毒瘾。戒毒数次,屡戒屡犯。
“翔子,家里最近不怎么太平。等大哥在那边站住脚,安排好,你们和父亲全都要过去,分批过去。”丁小飞轻声道。
丁翔飞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丁秀紧张道:“我们也要去那个……岛国?”
丁秀外表端庄,长得也是颇为标致,只是眼底无处不在的职业姓精明和冷酷使得她的气质下滑了一个档次。
“你去。我不去。”丁小飞淡淡道。他和这个老婆并没有什么感情,当初只是因为父亲要笼络财务,命令他娶了她。结婚四五年,他很少回矿区的家,俩人聚少离多。
“你们去不去以后再说。但是这段时间,特别是翔飞,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不得出任何纰漏,否则我直接把你送进戒毒所,永世不接你出来。”丁来顺说着朝丁秀和丁翔飞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我和小飞有事要谈。”
丁秀和丁翔飞六神无主地缓缓起身。彼此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的震惊、以及不可挽回的事实——丁家出大事了。老头子也罩不住了。
丁香送他们俩离开,屋子里就剩下一对父子。
丁来顺长长叹了口气,抬头道:“医院来消息没有,纪委宁夏书记的伤势?”
“人已经清醒。没有大碍,刀子如果再深入几厘米,就很危险了。”丁小飞道:“爸爸,事已至此,我们必须破釜沉舟一战。我想知道,广汉何家会是什么态度?”
“他什么态度?”丁来顺冷笑道:“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没态度也得有态度。小飞啊!爸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没让你进入体制,否则,丁家也不会怕姓金的。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
“对了,小飞,你说我们再试着和金杨说说,条件放得再宽点,他会不会答应和平解决?”
丁小飞笑笑摇头,“爸!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去找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以他的精明,肯定会猜出雇凶的人是丁家。以他睚眦必报的姓格,我们是自己送上去找打。现在,是真没有退路了。现在我们必须考虑好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金杨会选择什么方面作突破口?公安如果审出了幕后人我们怎么应对?或者我们主动出击,围魏救赵?让他疲于应付,腾不出手来。您这边有多大的砝码?”
“砝码,爸应该不少。老何跑不掉,迟家算一个,白浪县的齐斌……”
“齐斌不行。他的能量仅限于白浪这一块。我们面对的斗争范围是省市一级,甚至更高,您别忘了发改委赵庙。”丁小飞提醒道。
“也是……”丁来顺摇头苦笑,蓦地他抬头,“忘了告诉你,发改委也许是你爸真正的后路。我邀请了发改委副主任崔时宾这个月二十号前来矿山经济开发区调研。”
丁小飞眼睛一亮,“是不是前煤炭局局长,后调到g省担任省长的崔时宾?”
丁来顺点了点头,脸上升起一股斗志,压低声音道:“我有个主意,让他们去调查拉乌昊井田收购事件……哼哼!他们不是用发改委来压我吗?我就以彼之道施……那什么?”
“以彼之道施之彼身。”丁小飞接口道。
“对,对,就是这词,以彼之道施之彼身。”丁来顺精神一震,大喊道:“丁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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